朗哥儿,也已经中了秀才!才十一岁,何等年少有为。宝玉不过生得模样儿得人意儿,既不能管家,也不能理事,读书上进就更别提了,谁家小姐愿意嫁他?也只薛大妹妹一个金锁求玉方可正配。”
凤姐沉下脸来,道:“我们王家生的哥儿姐儿竟得罪了你不成?一个个在你嘴里,成什么了?宝玉纵不好,可也有许多人家趋之若鹜呢!再说,他这样岂不更好?”
贾琏一思在理,笑道:“好得很,哪里不好?”
凤姐面色方缓和了些,道:“也不知林姑爹是怎么想的,庄家小公子怎么比得上宝玉正经国舅的身份?若因这个远着咱们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贾琏点头笑道:“正是,单是国舅身份也够贵重的了。”
一语未了,平儿过来道:“奶奶,二爷出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凤姐眉间不禁掠过三分不舍,瞅着贾琏盈盈一笑,道:“你去后,也老实些,别往那地方找那粉头老婆!多去给林姑爹请请安,若见了林妹妹,问一问,怎么这么久都没写信来。”
她素与黛玉交好,心下着实挂念,一如贾母。
贾琏坐在床上等平儿给他穿靴子,道:“依我说,竟不必问。林姑爹既然病得无法处理公务,可见十分沉重,林妹妹服侍姑爹还来不及,哪里有闲空跟你们写信闲聊?”
凤姐一想,也觉得有理,便道:“那就问问林姑爹病了这许多时日,怎么偏没跟我们说,我就不信,咱们家这样身份,他们还愿意远了。”
贾琏点头应了,这也是贾母和贾赦让他询问之事。
凤姐又道:“倘若遇到不得做主之事,就打发昭儿回来请老太太示下。”
贾琏略一沉吟,已明其意,遂点了点头。
平儿拿了在熏笼上烘过的靴子来,给贾琏穿好,凤姐递了腰带,平儿弯腰给贾琏系上,又披上貂鼠脑袋面子的大裘,围上大貂鼠风领,闻得外面车马船只皆已齐备,贾琏去辞了贾母和贾赦夫妇并王夫人等,带上小厮,一径南下。
不说贾母如何担忧,不提贾琏如何赶路,却说在黛玉接到琳琅先一封书信与和田玉籽料时,林如海病势沉重,已昏厥了三四次。
黛玉姐弟强忍悲痛,每日侍奉床前,一步不敢离开。
林如海行事公道,官声极好,姑苏一带官员也都家家送药,日日探望。
又过了几天,眼瞅着林如海颜色枯槁,黛玉再也忍不住伤恸,哀哀呼唤,道:“爹爹好歹保重自己,记得还有我和弟弟盼着爹爹赶紧好起来,别叫女儿寄人篱下噩梦成真。那梦虽然恍若眼前,但妈虽去了,可弟弟好好儿的,
前程似锦,爹爹定然也能好起来。”
林朗不知姐姐所言之梦梦到何事,竟悲戚如斯,不觉也滴下泪来。
旁边侍立四周的丫头婆子都不禁红了眼眶,心有不安。
室内一片寂静,虽不见黛玉嚎啕大哭,但无声之噎,更见伤悲。
过了良久,林如海忽然睁开眼睛,眼神依旧极有光彩,病态难掩其神,咳嗽了三五声,道:“好孩子,你放心,我再怎么着,也得支撑着到你们成家立业。”
黛玉闻之,心中酸楚无限,忙接了紫鹃端过来的药碗。
林朗已长得隽秀儒雅,稳重沉着,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洒脱气质,轻声道:“如今应天府公务虽多,下面诸位大人却都能做得了主,大事才要爹爹拿主意,爹爹只管好生静养,想来不日旨意就该到了,到时爹爹在家,就不必操劳了。”
说话间,黛玉已经服侍林如海吃完药了,药碗递给紫鹃端下去。
林如海爱怜地拍了拍黛玉的手,道:“皇上必定要派人来接任的,到时我就清闲了。只可惜,怕要耽误朗儿的前程了。”脸上不禁流露出三分黯然来。
林朗忙道:“儿已进学,将来自靠本事,依附父荫终究算不得什么。”
听得林如海不禁抚掌大赞,道:“好!我儿有志气!”
说毕,忍不住心头激动,林如海大声咳嗽起来,黛玉忙上前亲自抚胸拍背,嗔道:“爹爹别太激动了,朗儿自小便是好的,何必再夸?”
林如海笑道:“我的玉儿也是无人能及的。我病的这些时日,难为你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又要管着下人,又要应酬交际,竟还管得井井有条。”
黛玉道:“我在自己家管事几年了,如今也不算什么。在别人家,我才不管呢!”
林如海被她逗得一笑,道:“正是,咱们家行事可没有越俎代庖的理儿。朗儿,如今家里的内务你姐姐管,外面的事务你得担起来,我不能理事,年下庄子、铺子的进益,尤其是祭祖之事,更不能大意。”
林朗脸上一红,道:“儿若不懂,自当来请问父亲。”
眼下已是腊月,风骤雪浓,江南倒也有了一点子冰天雪地的意思,黛玉姐弟一个管内务,一个掌外务,又要服侍林如海,真真是忙得分身乏术。
林如海原本以为他黛玉姐弟虽然管过家,到底年幼,唯恐他们弹压不住下人谁知几日下来,上上下下竟是有条不紊,人人各司其职,比自己管家理事时还要恭谨些,人情往来应酬也无疏漏,往日吃酒赌博耍牌的事儿也都不见了,心里不觉十分欣慰,只盼着旨意早到。
不想圣旨还未至,贾琏却先风尘仆仆地到了。
他一路上不敢歇息,到了林家便先过来给林如海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