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怒,这少年竟敢将他比作忘恩负义,反噬恩主的毒蛇!一跃而起,追至门外,外面月明星稀,静谧一片,那样半点人影?只得作罢。
只是他身份何等尊贵,见到的人无不对他趋之若鹜,百般奉承,何曾有过这等经历?心中又别有一番新奇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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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莫非你怕我赖在这里不肯回家,故意找个人来恶心我?竟连十多岁的孩子也调戏,且男女不禁、荤素不忌,委实让人恶心,活该让他受点教训。”少年盘膝坐在坟前娓娓而谈:“只可惜了我那几本书和那几身衣服,虽再用不上,但捐出去也能助几个人……”
“明儿我便走了,从明天开始,陈三儿怕是没了,你若是托梦,莫忘了我的名字,贾环,你会托梦与我的,对吧?”
贾环絮絮的说着:“你不肯教我佛法,我无法替你念经,不如背些医书给你听可好,看我这些日子可用功否?”
“凡诸草本、昆虫,各有相宜地产。气味功力,自异寻常。谚云∶一方风土养万民,是亦一方地土出方药也。摄生之士,宁几求真,多惮远路艰难,惟采近产充代……”
朗朗的书声一直响到天明,贾环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腌过头的鸭蛋黄一般的太阳,似乎因为太阳光太过刺目的原因,他的眼眶有点发红。他慢慢站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腿,将身上的衣衫头发好生理了理,掀起下摆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不言不语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贾环来到宁云寺门口的时候,天已大亮,他轻车熟路的进门,忽然间,两只手臂交叉拦住去路:“站住!”
贾环微微一愣,愕然看着那两个家人打扮的汉子:“怎么了?”
右侧汉子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如何上的山?”
贾环皱眉,他在这寺里呆了八年,从不成见过这种架势,是什么达官贵人在此?问他如何上的山,难道上山的路已经被封锁了不成?这两个汉子虽着便装,但看他们身姿挺拔,神色冷厉,言行果决,更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分明就是见过血的军旅中人。
他不由想起晚间遇到的那个男人,直觉和他有些关系,越发不肯说实话,讶然道:“我一直住在山上,又不曾下山,谈何上山?”
“一派胡言!”一个低沉冷肃的声音响起,许是因久居人上,动辄决人生死的关系,他的声音中似乎拥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此刻带上了怒意,那一声低斥,便让人心惊胆战。
贾环抬头,看见一张坚毅的脸,刀削似的剑眉,狭长的凤目,挺直的鼻梁,刚毅的双唇和线条冷硬下巴,构成了一张极为耐看的脸,但这张脸亦如他的声音一般冷肃的近乎不近人情,一双冰冷的眸子带着审视冷冷盯着贾环。
身材高大,贾环被他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倍感压力,皱眉道:“何以见得?”
男子冷冷道:“还敢狡辩!你若宿在寺中,为何发间夜露未干?你若未曾上山,何以脚上诸多泥泞?”
贾环觉得甚是不悦,淡淡道:“我说我一直住在寺中,又不曾说昨晚也宿在寺里,脚上有泥泞便一定是上山?难道别处没有露水泥泞?”
男子剑眉不悦的挑起,感觉到他即将勃发的怒火,贾环一向自认胆大,也忍不住有些暗惊,这人气势之强,实在是他平生仅见。
一旁陪同的那男子的慈空大师忙道:“贵客息怒,这位小施主是敝寺已故的慈云师兄的俗家侄孙,因身体孱弱,寄养在敝寺已有八年,昨日是慈云师兄圆寂百日之期,陈施主昨晚在后山为慈云师兄守陵,是以此刻才回寺中。”
那男子闻言,神色略略缓和,道:“能为长辈彻夜守陵,也是个知礼孝敬的,原是我误会了,勿要介怀。”
心中生起淡淡怜意,说什么因身体孱弱寄居佛门,不过是托词罢了,若父母珍爱,多是买了替身出家或带记名符,能真正被送到寺里的,不过是家中长辈不待见,懒得见罢了。他从小不被生母待见,倒是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再看贾环时,目光已然不同,只觉得这少年眉目如画,气质清雅,虽一身粗布麻衣,却不减风姿,自有一股翠竹幽兰般的高雅出尘之态,让人见之忘俗。那潮湿的发梢,沾了污泥的布鞋此刻再看也格外顺眼,正是他纯孝之举的见证。大清以孝治国,对孝之一字看得极重,凡纯孝之人,无论是布衣平民还是王孙贵族,都会十分尊敬。
只是这少年的身子也太纤弱了些,那一身单薄的粗布麻衣,硬生生给他穿出几许弱不胜衣的美感来,斥责道:“能为长辈彻夜守陵,虽是一片孝心,却也要顾及自身,如今虽非天寒地冻,但夜里也是寒气逼人,你既体弱,为何还穿的如此单薄?若是风寒入体,岂不是让长眠之人在地下也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