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真正的自由王国。彻底的解放。
——只要你愿意走近它。进入它的世界。
谁也说不清楚,第一个被它诱惑的人是谁。
当第一个人放弃抵抗,开始走向它之后,成百上千的人也都紧随其后,向这个物体走近。
而当他们走到它附近,或是想要一睹它的真容,或是想要仔细观察那教堂的一根科林斯式立柱,他们就会在进入它内部之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挣扎,消失是一瞬间突然而至,连组成人体物质的分子结构都不复存在,仿佛物质直接消弭,热力学中抵达熵增极点,一切回到无形的状态。
有人指出,在东方文化里,他们称呼这种现象为“飞升”,而在闪米特一神教背景中,这叫做“被提”(Rapture)。原来历史上早已发生过类似事件,而先哲们也早已为此命名。
这些消失的人成为了它的一部分,白日飞升,从此进入真正的自由王国。
谁也无法断定他们的消失究竟是死亡,还是某种程度上的新生。
从物理学上来说,这些人确实是不复存在了,但从高维度的层面上来说,他们获得了永生。
……他们被那个物体吸收,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从此再也不用承受肉体的痛苦,而成为某种更高级的形态存在,一种混沌和庞大的集体意识体……就是那个东西本身。
原来这才是西庇尔,送给人类的终极关怀赠礼。
他们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终点站”。
它既是人生的终点,也是文明进化的终点。
人们很快弄明白了,西庇尔上的智慧生命,到底以何种形态存在。
兰沉窝在公寓的沙发上,拿着手里的那份最新《自然》杂志,翻看到上面的头版头条。
——《超越物质实体,这是否也是我们进化的终极?》
自从“终点站”出现在地球上之后,类似的论文已经数不胜数。
研究者们很快从这些白日飞升的现象中,弄清楚了西庇尔的行为逻辑。
想象有这么一个文明:
它们起初也和人类一样,从大海深处的原始暖洋走出,从最初的细胞开始逐渐进化成复杂的分子形态,它们也和人类经历了一样的物种演化、文明兴衰,而当它们种群中的某些先知仰望深邃星空时,它们也同样像人类一样,拥有了某种在子宫中仰望着整个世界的好奇、震颤与敬畏。
……科学探索的种子,就在这一刻种下。
如果将它们的文明发展历程看作是一把不长不短的时间尺,时间尺的长度约为20厘米。那么从种群中第一个开始利用工具的个体出现,到它们学会利用高能量分子能源为止,大概占据这把尺子上的前19厘米。
但从那以后,在短短的1厘米之内,科技水平的进步将呈爆炸式发展。它们会飞跃文明的关键节点,迅速进入太空时代、跨越太空殖民时代、迈过资源枯竭时期,并最终在不断的进化和技术发展中,抵达文明的终极。
在那个终极,它们进化掉了肉身,不再以实体的形式存在,而成为某种无形的纯能量体、意识网络,个体存在不再具有意义,每个生命都是整个能量体的一部分。
这是人类所不能想象的真正造化……某种进化的终点。
现在,终点就在人类眼前。
西庇尔给了人类一种选择,可以直接越过这文明时间尺上长达十几厘米的阶段,向终极演变迈进。
这是它们给予人类的友好馈赠。
这一理论在“终点站”出现后喧嚣尘上,它直接击穿了人类迄今为止一切对进化的猜想。
支持者们大肆宣扬这个理论,认为所有人都该前往终点站飞升,现在甚至连兰沉的导师都开始支持这个理论了。
……这篇论文的一作,就是兰沉在麻省理工读PHD时的导师。
他愤怒地将杂志扔到一边,对阿喀琉斯说道:“他们在想什么?这又算什么?宇宙达尔文主义?这算哪门子进化?他们这是在让所有人都去送死!”
阿喀琉斯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刚洗完澡,只穿了一件柔软的莫代尔棉家居长裤,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身上还带着好闻的柠檬味沐浴露香气。
“别看那些东西了。”
他坐到兰沉身边,两个人亲密地躺在沙发上,兰沉趴在阿喀琉斯怀里闷闷不乐:“我不能接受……他说这是我们进化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