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叔见梁放神情呆滞,知他心伤至极,扶起他坐回椅子上,说道:&ldo;我原不该告诉你这些,徒叫你担心,但你毕竟和叶姑娘处在一起,生死大事,我没理由不告诉你。你切记不可将此事告诉她,免得她徒增痛苦。&rdo;梁放无力地点了点头,全身都瘫软在了椅子上。
风叔哀伤地摇了摇头,缓缓走开,去了屋后祠堂。
梁放在椅子上瘫坐了半晌,脑子里绪乱如麻,他愁眉苦脸地站起来,走到屋外,抬头看着阴郁的天空,只觉这天似乎也知道了叶霖行将命绝,无端如此的阴霾。他情不自禁地走出院子,向南恍惚地行走,没多久,走回了前两日叶霖被兽夹子伤到的小树林里。
梁放寻到了那日打碎的白瓷坛,碎片还散落在干黄的草丛里。他一片片地拾起来,用衣服兜起,往前走到了菜籽湖边。
放眼望去,深冬的湖面接连苍天,水上翻着皱皱的纹褶,倒映天色,有点发灰,与一些矮矮的荒山缀在一起,显得老旧而沧桑,如同一幅上了年纪的古画。
梁放就在这幅古画的边缘站立了半晌。他蹲下去,用匕首挖开软润的泥土,将碎瓷片一片一片地放入坑中,痴然地看了一眼,又从内袄的兜里摸出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他的脑海里翻涌起一幅画面:古旧的深巷,一个少女将一枚铜钱轻轻地放在一个男子的掌心,青石板街在两人的身后延伸出去,拉得好远好远。梁放淡淡地笑了,他将这枚明朝的古钱轻轻地放进坑里,和碎烂的瓷片放在一起,然后看了好一阵,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推泥掩埋了。
北风还在吹,不知疲惫,风中的梁放,却觉心已疲惫了许多。自小而大,他都是平水镇上梁家的大公子,远近闻名的儒书生,尽管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之静,偏爱好武之动,但上天把他安排在了一个书香世家,摆在眼前的路,只剩下了寒窗磨砺,便连婚姻大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与观音镇上的冯家。若非生逢乱世,他这一辈子,就按预先刻好的剧本走下去了。
无奈日本鬼子打到了平水镇,梁家毁了,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被云棉山的山贼所救,从此开始了他三年的山贼生活。若非天机子押运濡尸,自云棉山借道而过,被他们抢了上山,而最终致使寨毁人散,他梁放可能一辈子都当他的军师,或者乱世将清的时候,他们结伙去投了某支部队,杀敌建功,创立功名。
云棉山寨毁了后,他为替大哥报仇,跟随七叔一起,来到怀水城中寻找天机子。在这座城里,他邂逅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爱恋。却不料怀水城这一行,竟是宗桑假胡雪心之手所导演的一个圈套,他也被卷入了其中。三神塔灭,怀水城毁,苏七七救父而亡,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凤凰鬼山,尸祖之劫,七叔为阻尸祖复活而不惜自刎,成为无头凤凰,再一次触痛了梁放的心灵。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他先是未婚妻被杀,再是家毁亲亡,而后大哥惨死,其后第一个全心全意去爱的人,也因尸毒攻心而逝,继而最好的知交亦自刎仙去,无一次不彻彻底底地痛击他的心灵。如此惨剧轮回,叫人何堪承受?好不容易送叶霖返乡,一路东来,二人情谊倍增,没想到叶霖却是鬼胎之身,命将不久。若是叶霖再死,梁放怎能不满心疲惫?就算意志再强的人,遭遇到这样连番的生离死别,于身于心,都会被击成粉碎。
望着阴暗的湖水穹天,梁放心中微凉,蓦地心底自嘲:&ldo;莫非我命犯孤星,一辈子注定了孤独终老,是以所有和我深交之人,全都先后而逝?&rdo;这样想着,无奈地苦笑了。抬起头,望着开阔的天穹,轻舒出胸中之气,他一拂手,转身大步而回。
人生漫漫,无论怎样,我都该大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