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交叉着腿,没骨头似的靠在钢材堆上,举着检测报告遥望青天,心里老没底:&ldo;老大,你跟常工是发小吧?关系不差吧?他不会卡咱们吧?我要不要去给他&lso;小意思&rso;一下啊?&rdo;
邵博闻正在签下料单,觉得他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没理他。
谢承没得到肯定的回复,做了个手持仪器靠近钢材的动作,苦中作乐的说:&ldo;你说待会儿他带着测厚仪来往这儿,一怼!发现锌层厚度跟报告差了那么一点儿,会不会直接叫一辆货车来,给咱遣送回原籍啊。&rdo;
邵博闻翻了一页继续签,有点拉走就拉走的无动于衷:&ldo;你想得挺美,货车跑一趟不要钱?&rdo;
谢承腆着老脸道:&ldo;听您老这意思,我还得……再准备一辆货车?&rdo;
邵博闻刷刷写完了大名,合上单子往他胸口上一拍,他知道这是玩笑话,但谢承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烦人,他看他一脸怂样就好笑:&ldo;别人没有产品合格证的一样上墙干了,你原厂原证的有什么好怕的?&rdo;
他只要不发飙,谢承怕他还不及常远的13,嘀咕道:&ldo;原厂原证它不也……不也弄虚作假了嘛。&rdo;
按理来说老板都不爱听实话,可是邵博闻却笑了起来,他看中的就是谢承胆子小,希望以后他能锻炼好胆量,但也怕他练得太好。
&ldo;别把专家当傻逼,学术派聪明的地方你是看不见的,也别把产商当罪犯,大家的目的是赚钱,但谁都想这个钱源源不断。&rdo;
他不知想起什么来,目光里有意味深长:&ldo;国内的行情是这样,要求质量100,层层打点下来,达到80就了不得了。那些动动嘴皮子能拿到最多的钱,而真正出力的人只剩了点成本底子,谁会做亏本的买卖?不弄虚作假,成本怎么压得下来?&rdo;
&ldo;这些套路专家都知道,所以他们在编规范的时候留了空子,百分之六七十是他们的强条和底线,市面上只要是大批量的现行产品,就是这些空子下面默认的利益最大化产物,既能赚到钱,楼也不会塌,你别太紧张。小远当了5年监理,他心里……&rdo;
常远过来的时机不好,正赶上邵博闻在宣扬&ldo;投机取巧&rdo;,这论调让他一口老血梗在嗓子眼,喘了口气都没能压下去。
经验积少成多,无论好坏,侥幸的心理同样是一种经验,得逞会让它膨胀,在越来越丰厚里的利益中丧心病狂。因此法规才要求必须有监理,可惜监理的决心松懈起来,也是一种经验。
即使他厌恶邵博闻,他也不希望这人走上利益至上的钢丝绳。
常远不想露出刻意针对的敌意,但心里实在是有点生气,语气就好不起来:&ldo;他心里知道&lso;我这些偷工减料,都是有理有据有水平的&rso;,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说,对么?&rdo;
他忽然冒出来,给谢承怵得一愣。
邵博闻转过头,见他站在两米开外,不太明显但能看出是动了怒,就觉得自己有点倒霉,他只是想夸夸他而已。
他朝常远走过去,笑着给他戴高帽子:&ldo;没有没有,我是说你心里有杆秤,合格不合格出厂证说明不了什么,你是权威你说了算。&rdo;
常远讨厌他这种哄儿子似的态度,他过来检验钢材的防腐层,边走边掀起嘴皮子冷笑了一下,查也没查就说:&ldo;你自己说是要严格按照规范施工,那么对你我就不能按市场上的压底线来要求了。&rdo;
谢承隐约嗅到了火药味,侧着头假装去看风景,眼角余光却一直密切关注这俩人的互动。
他见常远把文件夹进臂弯里,接着打开测厚仪走过来往往银色的钢管壁上一靠,不出意外不达标的抬起来亮给邵博闻看,说:&ldo;规范要求是局部最薄不低于55。&rdo;
邵博闻对着手指宽的电子屏上的5229,眼睛都没眨一下,还在笑:&ldo;小远,这个防腐层厚度应对50年绰绰有余了,而且也不是主体结构的构件,不会出问题的。&rdo;
几个厚的常远都见过,这个厚度说实话还属于良心范畴,只是他跟邵博闻对峙了一会儿,见他竟然还敢振振有词,不由得就有些失望。他不知道邵博闻是真的明白什么叫底线,还是纯粹这样的事干多之后习惯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在钢管不同的位置测来测去,不知道自己跟邵博闻说这些有什么用。
&ldo;这里的每个人和每道环节,都觉得欠点少点不要紧。分开来看确实不要紧,可是一个建筑会累积多少个专业的多少误差?你预测得出来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