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的模样,把燕妫看得眉心一跳:“这是?”
沈夕月:“娘娘,这是两张不外传的方子。一张是我沈家的求子金方,一张是我夫家的温补养生良方,都是极有效用的方子,宫中御医未必会有。今日特将良方献给娘娘,特叩谢娘娘知遇之恩。”
她说着,就跪下磕头。燕妫忙将她扶起,可不敢让她这有身子的人跪。只是,关于求子的事,她先前已经表态,自己会看着办的,怎么沈夕月又将它提起。当下心中有丝丝不悦,当着怀孕的人却不宜表露。
“既然是不传方子,本宫怎好收下。子嗣本宫会上心的,沈大人如今正是需要安心休息的时候,莫要让旁的事扰了自个儿。”
沈夕月听出王后话里的拒绝和不高兴,心头略作考虑,还是将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娘娘容禀,微臣有话不说不快。”
燕妫见她神色郑重,虽不想听那些陈词滥调,但知她要走心头不安,也就耐着性子由她说完:“但说无妨。”
“娘娘!虽王上一再强调娘娘是否生育子嗣,何时生育子嗣乃是家事,不准群臣再议,亦不许提及选秀。但若无子嗣,不利于江山稳固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更何况,闻人一族,英烈白骨成山,如今竟无宗族子嗣可以承继江山,所有的希望都在王上这一脉。正因为如此,臣斗胆说一句,它不止是家事,更是国事!”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沈夕月抬眸飞快瞄一眼王后,见王后并未显露怒意,才往下说道,“王上不仅数度驳回后宫添新奏请,甚至把我周边部族进献的美人也都拒之在外,无一例外全部赏给臣下。可王上对娘娘的袒护实则是把双刃剑,也许会把娘娘置于不利境地,而王上身在其中未必看得透。若王上膝下有子嗣,微臣等闭上嘴也是该的,若是没有……”
“若是没有,你们在朝堂上多番提出选秀,也不过是做了臣子该做的事。”燕妫替她说完后面的话。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知道子嗣对于歧王的重要性,也知道前朝必定多番催促。但她并不知道闻人弈会禁止百官提起选秀,甚至把前来示好的部族进献的美人也赏给他人,这显然是不利于邦交的。
歧王空置六宫,连那褚鹰儿也想方设法弄出宫去,燕妫原以为他只是不想被褚家纠缠。听到沈夕月的这番话,细细品来,他说只要嫡子没有庶子的话比真金还真。
这个固执的男人,当真只要她。不敢说一辈子如此,至少,他这样坚毅的决心,支撑十年,二十年应不在话下。
沈夕月不吐不快,往下说道:“娘娘何等英明,岂会不懂独宠却无子的后果。臣以为,许是王上并未向娘娘提起过前朝此类种种,娘娘才会不知此间危急。”
说得不错,要是她知道歧王做过这些糊涂事,怎会由得他如此胡来。
燕妫心神茫茫,慢慢闭上眼,不自觉地用手轻轻摩挲着寒芒剑柄。沈夕月的声音说的这些话,仿佛是从唐时若嘴里出来的,对她而言总是更容易听得进去一些。
其实她也劝过不止一次,但闻人弈没有哪次不反呛她。她身为奴仆,又怎做得了他的主,被驳回了意思只能闭嘴。
他好似在逼她,可不告诉她前朝的奏请,却又很显然并无逼迫的意思。逼迫燕妫的是局面,是这些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的旁观者。
“方子本宫收下了,多谢沈大人和本宫说前朝那些事。”
沈夕月如释重负,该说的话她今日说了,不论是王后终于愿意把调理身子放在首位,还是劝说王上接纳新人,只要有世子出生,她就放心了。当然,若是世子乃王后所出,她最是高兴。
送走沈夕月,燕妫回宫。之后,她将那两张方子收起来,因为其实也用不到。她回宫这日,歧王亲自来宫门口接她,将她喂的蚕送进蚕房,也算主持过了农桑礼。
因春试就在后天,歧王也无闲暇陪她,送她回了瑰燕宫,说些想念之类的话便又赶去了前朝。
燕妫疲惫,早早用过晚膳倒床便睡了。梦里时若又来看她,如往常一样,托腮坐在对面催她快些烹茶。从前她二人蹈锋饮血为阁中效力,苦涩的日子里烹茶时最是放松,所以时若出现时总是在向她讨茶喝。
燕妫知道自己在梦里,因为白日里她才听过沈夕月的声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不过梦里能见到时若,她也开心,忙取来茶罐在时若对面坐下。
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梦到过老友,时若还是从前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可燕妫变了,这烹茶的手已淡去茧子,除了去不掉的疤痕,她的身上渐渐找不见昔日的影子。这双没有了茧子的手虽然好看,可以后也会变得干瘦又布满皱纹。燕妫会老,当她鹤发鸡皮,牙齿掉光,时若却依然停留在韶华之时。她们,其实就连在梦里,都离彼此远来越远。
现下唐时若拨玩着剑穗,欣赏她的煮茶:“小燕儿烹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精进倒是精进,我也不与你谦虚。可我的剑术却退步得厉害,总是寻不到机会练一练。”燕妫抱怨,慢慢搅着茶汤,“吃饭的本事丢了,总是心头焦躁。”
唐时若依然托腮,少女的眼睛晶莹闪着光:“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个杀手了。难不成,都做了王后,你还想回去过以前的日子?真是没出息。”
燕妫:“……”她在自己的梦里被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