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简站了很久,才慢慢地伸出手,抚过那曾经蹙起的眉头。
宁简,宁简。
回忆里是这个人反反复覆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叫错的、改正过来的,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自己偶尔会提醒他,叫师父。
但也往往只是那麽一句提醒,彼此都并不在意。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苏雁归就再都不肯叫他师父了。自己也从来不在意,也许是从一开始就明白,所有的联系都是虚伪的,终究有一日,自己会杀了他。
自己明白,这个人也明白。
可是宁简觉得,到这一刻,他连自己当初为什麽一定要杀这个人,都想不明白了。
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答应凤宁安的建议,不明白在山中那个人问自己会不会不舍得时,自己为什麽没有点头。
指尖从眉间落到左脸,上头的温度似乎比指尖还要冰冷,宁简收回手,目光却停在了那苍白的容颜上。
曾经在幽暗的山中,有人指着这个地方,满眼热切地望着自己,那双眼睛微微地发亮,好像连同四下的黑暗都被照耀了。
他其实明白那个人所求的是什麽,却还是装作不懂,只依着他的指示,极敷衍的蒙混了过去。
──亲一口。
记忆中的声音响起,带着青年的活力,还有隐藏在耍赖和满不在乎之下的,小心翼翼的期盼和紧张。
宁简鬼使神差的低下头,闭上眼轻轻的在那脸上亲了一下。
唇与脸相触的瞬间,他便如遭雷殛地抽离,满眼仓皇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哥哥,世上与他紧密相连的人,也许就只剩下这麽一个。
然而,指尖抚过脸颊,唇与肌肤相触,他们的联系,也只就剩下这麽多。
他看不见、他说不得。
恍惚间有什麽夺眶而出,彷佛不甘心一般,宁简的指尖以更大的力度压在苏雁归的脸上,而後一寸一寸的下移。
最後他低下了头,在指缝之间,吻上了苏雁归的唇。
唇与唇的接触只是很小的一块,几乎感觉不到属於人的温度,宁简却很自然地闭上了眼,任记忆在黑暗之中飞掠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抽离,睁开双眼的时候一下子就僵在了那儿。
苏雁归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毫无焦距的双眼圆睁着,让宁简觉得他就是在看着自己,专注得跟过去很多次凝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