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似乎怕迎春没听明白,稍顿又道:“中宫无子,可以抱养嫔妃之子,宫中三位皇子俱皆懂事,皇后不喜。”
迎春闻言心肝乱颤,元春这是想要生子出继,借以谋求非常荣宠。
宗祧乃社稷大事,且容得常人谋算?荣宁两府最终倾覆,究其实质,跟贾珍参合立储,图谋拥立之功有莫大关联。
迎春实在没想到,元春竟有如此野心,因为越不过惠妃淑妃宁嫔儿子,竟想学杜鹃,鸠占鹊巢,占皇后窝。
元春这是找死的节凑啊,不说皇后会不会杀鸡取卵,杀母多子,就说淑妃惠妃二人眼下已经斗得天昏地暗,元春一个无子嫔妃,竟然阴谋夺嫡,嫌命长么?
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好吃好喝好体面了,何必去挤独木桥呢?
再者,圣上正当壮年,嫔妃图谋拥立下一代君主,把圣上当成死人么?
迎春再顾不得自己委屈,双手捂住元春紧握拳头,颤声道:“姐姐,咱们直管伺候皇帝,敬着太后皇后,靠着皇帝恩宠,皇后位高权重,淑妃惠妃天塌下来也与咱们无关啊,姐姐何苦操这个心思?姐姐难道不知,老公爷当年奉圣命扶保忠义千岁,忠义千岁坏事后,尚且受到当今忌讳,不然,大老爷如何竟然连降三级呢?虽然官面上说是大老爷考核不过关,其实那些侯爷,子爵,伯爵,哪一个又比大老爷强多少呢?大姐姐最是聪明灵慧之人,如今怎的这般糊涂呢?”
元春倔强咬着唇瓣,眼眸中有种疯狂的执念:“惠妃父亲不过是四品知府,淑妃父亲也不过是外放总督,且已经作古,他们的人品相貌家世才能,哪一点比人强呢?如今大家伸出同一位置,中宫无子,大家都有机会,缘何放弃?”
元春瞅着迎春一笑:“妹妹以为皇后出身承恩公府很尊贵么?须知皇后娘家当年也是因为圣母皇太后之故方才封爵,承恩公爵,原本就是为了抬举皇后,承恩公府不过因为女儿封后恩及家族,究其实质,尚不及功勋世家。”
迎春扶额:“可是,当今皇后是母后皇太后的侄女儿啊,这样尊贵血统谁人能及?她与圣上结发恩情,无人能比。姐姐,”
元春一笑打断了迎春:“正因为无人越不过皇后,我才以为跟皇后合作万无一失!当今太后可以,咱们姐妹何故不可?”
当今圣母皇太后之所以成为皇太后,除却当初宠信于太上皇,最主要原因,却是今上迎娶了嫡母侄女,方才获得皇后力挺,御极九五。
迎春再次扶额:“可是,大姐姐,这得先有儿子才成啊?”
元春眼眸晶亮:“咱们姐妹两个还生不吃一个儿子来?”
迎春愕然:“什么?姐姐您是说我?”
元春额首。
迎春吓得浑身是汗,难道元春今日寻找自己前来,想要近水楼台,安排自己侍寝?迎春唬的弹跳而起,吓得差点崩溃:“不是吧,姐姐,我虽然及笄,可是我至今天葵未至,如何能够,姐姐,您醒醒吧,我,我,我,告辞了!”
元春将迎春摁住,似乎忍俊不住,掩嘴轻笑:“瞧你,着急什么,内务府自有定例,宫妃年满十六,经过精奇嬷嬷查验,完全发育完全,能够诞育子嗣了,方才安排侍寝。”
迎春闻言愕然,一时欲哭无泪:“既然如此,何苦这般早将人抬进宫来?如何不等我年满十六再进宫呢?”
元春嗔道:“又胡说,你在家里藏着,皇帝如何发现你的好呢?如何会喜爱你,宠爱你呢?这次挑选御妻三十六人,尚余半数并未敕封,你别以为她们在家多么乐呵,告诉你吧,太上皇的时候,曾经有上记名秀女因为得罪了内务府官员,被他们有意报复,五十多岁还是上记名待选秀女,最后这事还是因为那老秀女侄儿殿试得中,成为两榜进士,这才奏报圣上得知,虽然圣上惩罚了肇事者,可是那名秀女一辈子依然葬送了,最后只落得个奉旨修行下场。”
竟有这种事情,迎春再次长知识了。
元春却只想你姐姐一般拍拍迎春,扬声笑道:“人呢,抱琴?茶水呢?现打井取水呢?”
抱琴托着盘儿应声而进:“瞧娘娘说的,奴家怎敢呢,不过瞧着娘娘跟充媛娘娘谈的高兴,这才不认打扰了。”
说这话,抱琴将茶盏奉上,饶舌描补道:“水井倒不曾现打,倒是茶叶费些功夫,奴家问了司棋,说是充媛娘娘改了口味,不爱团茶喜爱香片,承乾宫内刚巧没有,奴家特特去内务府寻来了。”
迎春抿唇浅笑,迎春作为曹颖时候根本不爱喝茶,不过相较于黑乎乎团茶,迎春偏爱青翠欲滴绿茶而已,根本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不过抱琴如此费事饶舌,迎春不得不表示,看眼綉橘,暗示她打赏:“生受你了!”
抱琴谢赏,拉着綉橘退下了。室内再次生下元春迎春姐妹两个,元春笑意盈盈招呼迎春:“既然抱琴丫头特特寻了来,妹妹就尝尝,看看可合口味?”
迎春一笑,慢慢端起茶盏,蓦然间,迎春忽然间觉得那里不对了。
蹙眉凝神,片刻,迎春黯然失笑,自己被元春主仆绕进去了。自己来时可是心情郁闷,如今竟然被他们三绕两绕的,不仅忘记了初衷,还心心念念为元春担忧起来,浑然忘记了,正是大姐元春,将自己陷进宫来。
先是一个莫名其妙上记名,自己根本没有见过皇上,也没参加殿选,如何成了上记名了?这个姑且不论,自己原本就是求了元春走后门,可是,明明说好了自己不入宫,姐妹一内一外,相互照应的,事到临头,她又蓦然反掌。这事儿若非元春居中参合,迎春敢把脑袋拧下来当凳子!
不过,事到如今,元春回答似乎已经不重要,迎春似乎也摸着了元春初衷了。只是迎春想要知道,当初元春到底有没有真心实意想要替自己指一门婚事?
元春十分敏锐,迎春这一沉默,她便不自在了,缓缓一笑:“二妹妹似乎不高兴了?”
迎春摇头:“这倒没有,只是忽然想起当初进宫选秀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