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得没错,不过谁还有别的答案吗?”教授的课堂气氛倒很轻松,他语速极快,寻聿明口语跟不上,只能默默闭上了嘴。
又是一阵嘈杂的揣测,教授微笑着否决了所有答案。
最后,教室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42!”
寻聿明循声望去,没瞧清那人的面目。
教授看起来很高兴,咧嘴笑道:“对了,就是42!任何一个细心的同学都会知道的答案!你们看,它就是这么简单,只因固有认知圈定了你们的思维,所以你们都在寻找数列逻辑,但它根本不是一个数学意义上的数列。我们的课就是通过生物行为的规律,让大家学会……”
直到这堂课结束,寻聿明也没搞明白为什么答案是42,为什么细心的同学都知道答案。
下课后同学们蜂拥而出,他抱着笔记本去请教老师——就像他以往每次那样。外公说过的,不懂就要问。
但是教授走得很快,他似乎没有下课回答问题的习惯,还不等寻聿明挤到阶梯教室下面,他已经跑没影儿了。
黯然走回座位,寻聿明脑袋里“咕嘟咕嘟”冒问号。他扁着嘴收拾东西,失落与烦恼一齐涌上,身处异国他乡的不适感喷涌而出。窗外日薄西山,晚霞漫天,映照着少年人青涩的忧愁。
身边的马蹄桌“咯吱”一声响,眼前突然投下一片小山似的阴影。刚才回答问题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用亲切的中文说:“你抬头看看。”
寻聿明下意识抬起头,只见教室屋顶的白色横梁上画着一溜灰黑色数字,前面几个和教授写在黑板上的一样,最后一个正是42。
原来如此。
原来只是这样,他居然还正经八百地说着自以为准确无误的演算结果,真丢脸,比昨天在品酒课上喝醉还丢脸。
寻聿明慢慢涨红了脸,耳朵上两团火烧得发烫。
这一刻沐浴在加州阳光里的庄奕,宛若一个新世界的启蒙者,向他伸出了温暖的手:“你好小耳朵,我叫庄奕,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寻聿明听他称呼自己小耳朵,严肃道:“我叫寻聿明,不叫小耳朵。”
“我知道。”庄奕笑笑,绽开两只酒窝,“我昨天送你回的寝室,你不记得了?”
昨天寻聿明回到寝室倒头酣睡,半夜醒来宿舍里就他自己,脑袋里晕晕沉沉一片空白,对庄奕毫无印象。他摇摇头,将枣红色保温杯塞进书包侧面的网兜里,道:“我不记得。”
“哈,你忘得还挺快。”庄奕跟着他下楼梯,一面走一面说:“我车钥匙落你宿舍了,昨天还是打车回去的。”
寻聿明两手抓着书包带,心里觉得这人聒噪得好烦,只顾低头看路,也不理他,“我回去找找,明天给你送来。”
“那不行。”庄奕摊手说,“我今晚约了人看球,没车怎么去?”
他晚上不回宿舍睡觉,居然开车去看球。
寻聿明暗暗将他划分到“坏学生”的行列,板起面孔,道:“我要去图书馆,现在不能给你拿钥匙。”
庄奕看着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看起来像个耶稣宝宝似的,脾气还挺不讲理。”
寻聿明脸颊一红,说:“我现在不能回宿舍,下午才能给你钥匙。”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回来道:“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去。”摘下书包掏出张纸给他,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你等会儿……七点半的时候吧,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去。”
庄奕掏出手机,存下他的号码,再抬起头,他已出了教学楼。庄奕忙追出去,推上自行车跟着他,始终保持着两米多的距离,一路进了莱恩医学图书馆。
斯坦福的图书馆大大小小有二十多个,他们学的是生物学,寻聿明放着生物图书馆不去,偏偏去医学图书馆。
庄奕将自行车锁在门口的停车桩旁,进去转了一圈,见他站在高高的木架前,正踮着脚取书。
他个子还没长开,比同学们矮许多。庄奕走到他身后,轻而易举便将那本厚重的大部头拿了下来。寻聿明转过身,语气带着三分懊恼,悄声问:“你做什么跟着我?”
“我哪有跟你?”庄奕把书放在长条桌上,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道:“我是来打发时间的。”
“图书馆是学习的地方。”就知道他这种坏学生是不会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的,寻聿明轻手轻脚地抱起书,绕了一圈坐到对面桌,开始遨游。
庄奕百无聊赖,一边和人传简讯,一边撑着下巴打量寻聿明。
他穿着一件大红色带拉链的高领外套,裤子是黑色冲锋服材质,走起路来会发出“刷刷”的摩擦声。那裤脚有些短,露出一截白袜子,看上去土得要命。
这家伙就像上个世纪穿越来的小古板,坐下时两只脚并得紧紧的,裤腿盖不住的那段小腿雪白雪白,看起来竟不讨厌,反而莫名其妙的乖巧。
他就这样专注地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翻页几乎不曾动一动。庄奕等到六点多,实在忍不住,过去问他:“可以回去了吧?”
寻聿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乍一听到声音,险些惊叫出声。他眨眨眼,抬起左手手腕,那上面缚着一块老式手表。款式虽旧,但看得出价格不菲,表盘上的镀金至今仍在。
“还不到六点半。”寻聿明合上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