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柳眉倒竖,双目圆睁瞪着他。
&ldo;别着急,朵拉,我很好。&rdo;他忽然开口,声音如清泉般泠泠。
朵拉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们究竟是在深海还是陆地?……这百米水下,他怎么可能张嘴发出声音?而且她还能听见?
极度的震惊与愕然中,那些低频绵密的背景噪音都消散了,那些翻车鱼和管水母都远去了,墨蓝色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阿蓝。他慢慢把她拉到自己跟前,一手和她十指交握,一手覆在她面镜上。
&ldo;朵拉,闭上眼睛。&rdo;他在她耳边低语,&ldo;数到三,你再睁开。&rdo;
她不由自主地执行,并且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一。二。三。
再度睁眼,眼前一片暗影,掌心的触感奇异,低头去看,握着的不再是阿蓝的手,而是一束腹鳍的尖端。
朵拉抬头,一条巨大的,青灰色的,美丽的蓝鲸横亘她上方。
头顶没有了阳光,它的影子反让她头昏目眩。
朵拉用力眨眼,她看见了细密的褶皱,斑驳的藤壶,还有多年前虎鲸撕咬出的,已经模糊了的旧伤口,她伸出颤抖的指尖覆上去,一切的一切都是触目惊心的熟悉。
蓝鲸摇了摇尾巴,水流震动,撞破她的迷思。朵拉浑身一振,用力蹬水向鲸鱼前方游去。
蓝鲸没有移动,以无比的耐心等待着她的到来。它的眼睛幽远深邃,一如身后无尽的海洋,它的目光温柔恬静,却在她终于到达的时候放出夺目神彩。
叨叨。
我的大鱼。
朵拉紧贴它的脸颊,一遍遍亲吻它的眼皮,多少激烈的情绪压抑在心,化作两团热泪夺眶而出。
这是十年来最奢侈的幻梦。她触摸它,拥抱它,亲吻它,听它咯咯地笑,在这冰冷海水中感受它和她一样的体温。时间仿佛流回十年前的达达岛,他们戏水斗鱼,谈天说地,在晨曦和晚霞中乘风破浪,大声歌唱,它喜欢她在它背上蹦蹦跳跳踏出的每一朵浪花,她喜欢它载着她四处漂流路过的每一座岛礁,还有天空翱翔的海鸥,还有海底怒放的珊瑚,他们曾相依为命,形影不离,喜怒哀乐都要迫不及待地分享,彼此呼唤对方的名字,那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那是她一生中最艰苦,也最纯净无瑕的时光。
可是,这终究不是达达岛。
这是万里之外的西太平洋,百米之下的渤海湾,没有绚烂阳光,没有斑斓海底,她还背着沉重的压缩气瓶,挂着呼吸器,腰上拴着连接绳,无法离开离绳十丈的距离。
所以,这不是梦,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叨叨回来了,在她不告而别的第十个年头里。
叨叨,这十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朵拉沿着大鱼侧面游到它上方,比起它颀长的身躯,背鳍依然迷你,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长大了一些,上面拴了一圈红线,红线太短,所以拴得异常紧贴,甚至在背鳍根部勒出了年深月久的豁口。
红线上系着她留给它的贺兰石,阿蓝贴身戴了十年的贺兰石。
电光石火间,突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心田。朵拉猛地回头,四下张望这茫茫水域,砰砰狂跳的心,一时竟不知是盼着还是怕着看到他的身影重新出现。
不,不可能的……她还清楚记得自己跟阿蓝说过,狐狸是不会变成美女的……
就在她握着那枚贺兰石,心乱如麻,思绪如沸的时候,叨叨突然晃了晃背鳍,柔软无骨的鳍板拂过她的脚踝,她清楚地听到它在叫她‐‐拉拉。
和阿蓝一模一样的声音。
朵拉再也控制不住,咬着呼吸管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呼。与此同时,一条一人多高的翻车鱼突然从她背后袭来,把她撞得一个趔趄,直接从叨叨背上滑了下去……
&ldo;啊‐‐&rdo;
&ldo;朵拉!朵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