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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第2页）

一直问到半夜，所有的罪员都滤了一遍。

房老头双眼虚浮，喉咙生火，双手拘案，暗自喘了几口气，却转身对坐在书案旁边正在喝普洱茶的我说，&ldo;祈王爷，您奉旨听审，这一天下来，下官问的可否有差？&rdo;

我放下茶盏，连忙摆手说，&ldo;房大人，您是一朝重臣，总宪天下，这里的事儿您说了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奉个旨意，坐在这里而已。&rdo;

房成观咳嗽了两声，表示自己身娇体弱，不能再夤夜审案，他说，&ldo;诸位大人，此案牵扯甚大，绝不可糙糙了事。今日连审十二个时辰，诸位大人也都精疲力竭，本来应该回府修养，只是皇命在身，此案不了解，不能出大理寺，所以只能委屈诸位，就在大理寺中歇息一夜，明日继续。诸位大人，可有异议？&rdo;

众人连忙摆手，都说皇命打入天，都说自己是忠臣，都说自己宁可不喝水，不吃饭，不上茅厕也要把案子审清楚。

房成观早就让人把大理寺中所有的房子都腾挪了出来，又加了很多的木板床，再准备好了热水和饭菜，让这些随审的大臣们下去休息吃饭，早些睡觉，明日天不亮，又要继续。

我也没有回去，柳丛容伺候我在一个还算不错的书房歇息了。

第二天，鸡一叫，所有人又开始正襟危坐，开膛审案。

就这样，黎明问案，半夜洗脚吃饭、睡觉，这么多人窝在一起熬了整整三天，很多人眼看着都快要熬不住了，直到第四天半夜，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可是房成观却没有放任何人离开。

最后留下的是原浙江巡抚黄孝瓘。

房成观忽然站了起来，他走下文案，让人给黄孝瓘搬了把木椅。

&ldo;坐。&rdo;

黄孝瓘不过四十岁，白净面皮，双眼细长，眼神却仁孝，看上去像一个颇有家底的书生，平时不在人世摸爬滚打，只在自己的庄园读书，搂着三两个娇妻美妾，喝着三两壶清酒薄茶。

他见房成观这样对自己，也不说话，只是对房成观浅施一礼，坐在木椅上。所有人看着房成观，诺大的大理寺正堂上寂静无声。

房成观说，&ldo;你是革员，我不能称呼你官阶，而你虽然年轻，却是少年登科，与我是同科进士，此事称呼你的字，又有些托大，所以我直呼你名。&rdo;

黄孝瓘看着他，点了点头。

房成观也搬了把木椅，坐在他对面，&ldo;黄孝瓘，安徽桐城人，父亲早年经商，在闽浙一带贩卖茶叶，颇有家产，家有桑田百顷，仆从过百。而你父在一次到武夷山收茶的时候，身携巨款，遭水匪杀害，早逝。黄氏宗亲觊觎你家田产，赶你们孤儿寡母出门。可有此事？&rdo;

黄孝瓘不动声色，又看了一眼房老头，点了一下头。

&ldo;黄门文氏，也就是你的母亲，一直寡居，她是靠为大户人家洗衣做饭赚一些散碎银两，将你拉扯长大，又供你读书，可有此事？&rdo;

这一回，黄孝瓘只是垂着眼睑，不再说话。

房成观伸手，他身后有人把一册案卷递给他，他不再看面前的黄孝瓘，径自打开案卷，一页一页的看，然后合上，才说，&ldo;桐城的地方官已经抄没你的家产，的家人全部被羁押，三日后可到达雍京，你的母亲也在囚车之上。&rdo;

黄孝瓘的脸皮苍白如宣纸，我这里看不到他确切的脸色，只是看到他的手指紧握，就这么放在双膝上。

&ldo;还有你的妻子，和一双儿女。&rdo;

房成观继续说，&ldo;黄孝瓘，科甲正途出身不容易，十年寒窗不容易，你母亲由一个大家族的少奶奶成为替人帮佣的下女也不容易。如今，你罪证确凿，你的命，谁也保不了，可是你罪不及家人，难道你忍心为了旁人，而使自己满门倾覆，儿孙全无性命前程？你可知道，一旦你以主谋的身份被定罪，你的母亲儿子将被处死，妻子女儿将被官卖为ji，永操贱业？&rdo;

黄孝瓘全身颤抖，额头冒有细汗。

房成观却不再说话了。

他把案卷递给别人，自己站起来，让人把他的木椅撤了，坐回正堂，回身看我一眼，我也看着他，他没有和我说话，只是轻声吩咐，&ldo;带原雍京制造局章事，崔碧城。&rdo;

我猛然抬头。

两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秀春刀的缇骑兵士架着一个人，从外面进来。他们走的又急又快，而被他们架着的那个人披头散发，满身伤痕，几乎是衣不遮体。显然这个人已经被用过大刑。他的双腿呈显出一种非常不对劲的姿势，像破糙一般懒散的拖着，他的左腿尤其是这样，很别扭的拐着，像是已经断了。

我陡然站了起来，大理寺正堂上几百号人，全都看着我。

他们的眼神比狐狸还狡猾，比鬣狗还肮脏，比秃鹰还锐利，比豺狼还贪婪，比世间最尖酸刻薄的像泡菜一样又酸又辣的女人还要幸灾乐祸。

我马上清醒了过来，双手扶了一下袍袖，坐了回去。

那两个缇骑将手中的人向大堂上一扔，从怀中掏出一瓶嗅盐，递到那个人的鼻子下面，让他闻了一下，见那个人悠悠转醒，两名缇骑这才站立一旁。

房成观拍了一下惊堂木，&ldo;大胆来人，报上名来！&rdo;

那个人慢慢坐了起来，不说话，也不抬头，只是用手把挡住眼睛的头发微微后撩，然后用手指在青砖地面上开着写着画着。

房成观拍了第二下惊堂木，又吼了一句，可是那个人根本不搭理他。

此时，一名缇骑跪倒说道，&ldo;启禀房大人，崔碧城被撤掉差事压入诏狱，因为此人狡猾无比，想要推诿罪责，所以内阁下了诏书，动了大刑。结果他熬不过刑罚，疯了。&rdo;

房成观愣了一下，微微侧身，向前，看了半晌，最后只问了一句，&ldo;他在写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