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所以为张邦的片面之词生气,实在是因为对萧季凌的在意。他根本不爱戏曲,却喜欢看他在台上风光体面的模样。
&ldo;您看!这些都是挨苦挨出来的!博彬小时候得过痘症,家人就不要他了。他被家人拋弃,被家人卖入戏班,若不是他父母用石灰涂身为他遮掩,班主根本不可能收他,他早不知死在哪个破庙里了。至如是次子,家里穷养不住那么多的孩子,弟妹全夭折,父母用卖他的钱去养活他的大哥。&rdo;
难过的时候太多了,萧季凌已经麻木到分不清心里痛还是不痛。
吕嗣荣脸上显现出愧色,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ldo;我家贫,小时候父母将我卖入戏班,从此之后我心里没有爹娘。哈,真是神奇的人,五贯钱就卖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我当我没有爹娘,是石头爆出来的。我们三个从小到大又挨饿,又挨打,如果可以不卖身谁想卖身?学戏的日子,每天都是挨饿毒打,如果那时候有五十两银子,谁能想到做下贱之人呢?&rdo;
说着说着,眼眶里尽是眼泪,他顺手抹了抹眼泪就索性夺门而出,一奔不回。
江至如和支博彬也教他说得心有戚戚。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在粉饰太平,从不回忆过去,从不重温伤痛。今天一下子全翻弄出来了,着实难过得很。两人告了退,回去的路上也不复从前那般笑闹。但临走之前,支博彬还是跪了下去,说:&ldo;季凌脾性不好我们也是知道的,求遥王殿下大人有大量,饶恕他今次的罪!&rdo;
&ldo;我知道的了,你退下吧。&rdo;吕嗣荣平静地说道。
在路上,江至如心不在焉。这遥王府还能待多久呢?江至如这样想道。
平日里成熟睿智的支博彬也是满眼茫然。他觉得,他们就像三片无根的浮萍,被水波推着往前走,方向却不由自己掌握。
两个时辰后,众人皆平复了心情。此时,吕嗣荣往雷豆轩去了。
铜铃在塔楼上叮铃作响,平日听着清心的音调这会儿倒像是催命符。
&ldo;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苦衷。&rdo;吕嗣荣很认真地对他们道歉,&ldo;说了那些话,真的对不起。&rdo;
萧季凌的气在两个时辰间已经消了。他想到了是有人对吕嗣荣说了些什么。如果他真的看不起他们,也就不会那样地气急败坏了。遥王,果然是和其他所有的达官贵人不一样的人。
&ldo;我随便听人家嚼了几句舌根就误会了你们,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原来你们这么惨,我知道我说的话很伤人,对不起。&rdo;
&ldo;道歉道理上就不用了,我们伶人消受不起。但在情理上,若果道歉能让王爷您心里舒服一点,那我们就接受您的道歉吧。&rdo;
萧季凌皱着眉,嘴巴勉强地弯起,露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
&ldo;对对对,没有关系的。&rdo;江至如说。
&ldo;王爷您别介怀,我们真的不介意。&rdo;支博彬说。
&ldo;那就太好了。&rdo;吕嗣荣朝三人露出一个微笑。
萧季凌看着吕嗣荣,满是诚意地说道:&ldo;从来大爷们对我们只有玩弄,根本不会有同情心。王爷,您是唯一一个怜悯我们的人,您真是谦谦君子。您是凌霄花,您应该有大作为,不应该沾染了伶乐这些大家眼中的不良风气,这会对您的名声有影响的。&rdo;
&ldo;……哦。&rdo;吕嗣荣木木地回看萧季凌,脑子空空的。
第11章悠闲的下午
大凉三王中,太子的斗宸宫端庄气派,儇王的府邸奢华精巧,遥王的府邸最为低调。可在这大好的天气里,遥王府,一派闲逸的好风光,十分当得上&ldo;天朗气清,惠风和畅&rdo;八个字。
&ldo;江至如是雪花……支博彬是雨花?萧季凌是霜花。&rdo;想了一阵子,吕嗣荣终于磕磕绊绊地把三人的真名与艺名对上。
前两人都抿嘴笑笑算是默认,只有萧季凌翘了翘唇角说了句:&ldo;诶?是吗?&rdo;
&ldo;调皮。&rdo;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最让他记忆深刻的就是这个霜花了,差不多知道他的性子,是以不与他计较。
&ldo;你三人各自擅长什么?&rdo;他又问道,看来真的是想好好了解了解自己买回来的这个戏班子。
江至如站在左起的位子,便先回话。
&ldo;回遥王殿下的话,在下擅长唱歌。&rdo;
吕嗣荣点了点头,剩下两人便依次将自个儿吃饭的家伙报了一遍。&ldo;在下擅长奏乐。&rdo;&ldo;在下擅长跳舞。&rdo;
&ldo;自此,我遥王府才真真算是风花雪月之地了,我带三位去个地方。&rdo;
说得神秘,其实也就是遥王府的后花园。
遥王府后园的围墙直把外面的一座小山包给圈了进来。从前是作为跑马训练的场地,后来无人居住,杂草山花丛生。
待吕嗣荣接手,也并未改变大的格局,只是新植了些喜欢的植物品种进去,又花了巧心思在池边崖上造了观景亭。
逢上节气,有好友相聚,倒真能凑出流觞曲水、饮酒唱诗的风雅之宴。
他这后园,虽不是什么禁地,但也不会容人随意出入,将三人带来只是想表明已将他们看做了朋友,而不是养在府中仅供取乐的乐师、下人。
处得好的两个人不一定要志趣相投,就像是吕嗣荣一点儿也不喜欢歌舞表演,却能和三人关系打得十分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