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儿除掉在他的哲学著作中建立了理性主义的基本原则和对人的情绪和想象作了一些分析之外,还写了一部论音乐的专著,一封给麦尔生神父讨论美的定义的信和一封涉及文章风俗的谈巴尔扎克书简的信。在《论音乐》里他把声音的美溯源到声音的愉快,把声音的愉快溯源到声音与人的内在心理状态的对应,声音中以人声为最愉快,&ldo;因为人声和人的心灵保持最大程度的对应或符合。&rdo;音乐能感动人,也是按照对应的道理,缓慢的调子引起厌倦忧伤之类温和安静的情绪,急促活跃的调子引起快乐戏愤怒之类激昂的情绪。这种&ldo;同声相应&rdo;的看法以及他对于一些音程的量的比例的研究基本上还没有越出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的窠臼。
在给麦尔生神父的信里,回答美究竟是什么的问题,笛卡儿认为&ldo;所谓美和愉快的都不过是我们的判断和对象之间的一种关系,人们的判断既然彼此悬殊很大,我们就不能说美和愉快能有一种确定的尺度&rdo;。这种相对论既不符合他的人人都具有同样理性的看法,也不符合新古典主义对中心标准的要求。但是他毕竟提出一种标准,即听众接受难易的标准:
在感性事物之中,凡是令人愉快的既不是对感官过分容易的东西,也不是对感官过分难的东西,而是一方面对感官既不太易,能使感官还有不足之感,使得迫使感官向往对象的那种自然欲望还不能完全得到满足;另一方面对感官又不太难,不至使感官疲倦,得不到娱乐。
接着他举花坛图案的布置为例,说明人与人的嗜好很不相同,&ldo;按理,凡是能使最多数人感到愉快的东西就可以说是最美的,但是正是这一点是无从确定的。&rdo;后来他又提到美丑的感觉与当事人的生活经验有关:
同一件事物可以使这批人高兴得要跳舞,却使另一批人伤心得想流泪;这全要看我们记忆中哪些观念受到了刺激。例如某一批人过去当听到某种乐调时是在跳舞取乐,等到下次又听到这类乐调时,跳舞的欲望就会又起来;就反面说,如果有人每逢听到欢乐的舞曲时都碰到不幸的事,等他再次听到这种舞曲,他就一定会感到伤心。
在这里他似乎放弃了理性主义的立场,采取类似后来英国经验主义的&ldo;观念联想&rdo;的观点来解释美感了。这也还是相对美的看法。
在《论巴尔扎克的书简》里,他特别称赞巴尔扎克的&ldo;文词的纯洁&rdo;。看全信的意思,&ldo;文词的纯洁&rdo;包括两个意思。第一是整体与部分的谐和,他说:
这些书简里照耀着优美和文雅的光辉,就像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身上照耀着美的光辉那样,这种美不在某一特殊部分的闪烁,而在所有各部分总起来看,彼此之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协调和适中,没有哪一部分突出到压倒其它部分,以致失去其余部分的比例,损害全体结构的完美。
这段话可以看作从形式方面来替美所下的定义,和上文他从听众接受的难易替美所下的定义可以参看。这基本上还是从亚理斯多德以来的传统的看法。其次一个意义是内容与形式或思想与语言的一致。笛卡儿在这封信里指出文章通常有四种毛病:第一种是文词漂亮而思想低劣,其次是思想高超而文词艰晦,第三是介乎第一二两种之中,想要朴质说理而文词粗糙生硬,第四是追求纤巧,玩弄修词格,卖弄小聪明。他认为巴尔扎克毫没有这些毛病,所以他的文词显出高度的纯洁。这种文词的纯洁也是从新古典主义运动以后法国文学语言的一个理想。这个理想是与法国文学语言的另一个理想‐‐&ldo;明晰&rdo;‐‐是密切相关的;要真正做到整体与部分的谐和,语言与思想的一致,才能达到&ldo;明晰&rdo;。&ldo;明晰&rdo;是逻辑思想的优美品质,所以它正是笛卡儿的理性主义所要求的,他在《论方法》里就曾强调理性如果要掌握真理,那真理就须明晰地呈现出来,不容有可怀疑的余地。文艺常带有民族性,&ldo;明晰&rdo;和&ldo;纯洁&rdo;是法国文艺的特色。它的长处在此,它总是明朗的,完美的,易于理解的;但是它的短处也在此,它因过分侧重理智因素,情感的深刻,想象的奔放,力量气魄的感觉以及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韵味就不免受到损失。拿拉辛的悲剧和莫里哀的喜剧跟莎士比亚的悲剧和喜剧稍作比较,这个分别就立刻见出。
总观以上所述,笛卡儿对于一些具体的美学问题,大半还停留在探索阶段,还见不出一套完整的美学体系,但是他的思想基调是理性主义,而这个理性主义对新古典主义时代的文艺实践和理论却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三布瓦罗的《论诗艺》,新古典主义的法典
新古典主义的立法者和发言人是布瓦罗(boileaudespréaux,1636‐1711),它的法典是布瓦罗的《论诗艺》。像朗生所说的,&ldo;《论诗艺》的出发点,就是《论方法》的出发点:理性&rdo;(4)。&ldo;理性&rdo;是贯串《论诗艺》全书中的一条红线。在第一章里布瓦罗就把这个口号很响亮地提出:
因此,要爱理性,让你的一切文章
永远只从理性获得价值和光芒。(5)
‐‐1:37‐38行
这&ldo;理性&rdo;也就是笛卡儿在《论方法》里所说的&ldo;良知&rdo;(6),它是人人生来就有的辨别是非好坏的能力,是普遍永恒的人性中的主要组成部分,所以在创作过程中,一切都要以它为准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