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卫一下子身子前倾几乎趴在刘超的身上,同时捂住了他的嘴。
周围一切如常,即便有人注意到崔卫突然这个动作,也被崔卫及时起身指着一块先春园大街的路牌化解了:“这就到了,振生你看这街上的院子,是比是不比你们雷老爷的院子小。”
顺着他所指,一条几乎和大丰路同宽的交叉垂直于大丰路的街道赫然在眼前,路口两边一边是一座挂着先春园牌子的茶楼,茶楼对面则是一家银号。骡车转入大街,街道两边全是青瓦砖墙的院子,院门前间隔着种着桃树,银杏树,一片欣然绿色。
崔卫便又给余振生说起:“这条街因这先春园的茶楼而得名,但出名却不是因为茶楼,咱们天津八大家正兴德茶庄的穆家就是前面的那个院子。”
刘超便道:“群青,你知道吗?如今穆家后人穆子荆,还是是中国当代著名书法家,当年鲁迅来天津考察天津新剧近代话剧情况时就住在这里。”
崔卫不知道鲁迅是谁,他等刘超说完又说道:“前面77号是张明山住过的,哦说张明山这个名字你可能不知道,要说起泥人张那可是咱天津卫一绝。”
他说着话骡车就已经才在一座院子前停下,崔卫和刘超张群青也都跳下了骡车。院子门没关,崔卫推开紧跟着几个人走了进去,院墙边放着一摞摞的染料桶。这些桶子在张记的铺子也有,平时那些分成小份卖的染料就是从这桶里取出的,所以余振生也并不好奇。
但是一进院子余振生便感到一阵扑面的热气,院子的有几个大缸,缸下架着砖砌的炉灶,炉灶里烧着火。几名工人站在凳子上,用笸箩朝缸里分别倒着树枝或者花花草草。另一面一个火炉,上面架着铁盘,盘子上放着一些石头,火炉便是的工人正用力的推动风箱,让炉灶中的火烧的更旺,这些工人即便还在如今的农历四月,却都是单衣,单衣还被汗浸着,尤其那推着风箱的工人更是大汗淋漓一个劲的用肩上的毛巾擦额头的汗水。
“看,这就是传统作业。”张群青说着指着在院子一个角落放着几个像是面口袋那样的白色的大包:“你不是想看看纯碱吗?这些就是!”两个人说着便朝那些大包走去。
院中的工人一边朝下面点火的大缸里放着一些树枝树杈似,一边冲着崔卫说道:“崔哥,东西都备好了,等下我们给你们放骡车上。”
“辛苦了老几位了,掌柜的呢?”崔卫朝两个人客气的拱拱手,他见人必客气,不管对方是不是有钱没钱,店铺里的身份比他如何。
“在园子里!”一个工人朝院后面一指。
余振生跟着崔卫朝院后走去,他方才还有疑惑,这先春园在崔卫介绍可是大户人家扎堆儿的地方,来来回回经过的院子也都是大门高强,从外面看至少也都有三四进的样子,怎么这个院子只有一进。但走到后面所谓的园子,余振生有些惊呆了。
这哪是园子?这就是一大片地,在园子四周就有槐树胡桃树、柿子树、黄栌以及余振生不认识的树种,那足有两三亩地的所谓的园子里面更是一片片的种着蓝草,茜草,紫草和各种花木田园。
更让余振生吃惊的还不是这园子这花木,而是园子中一片田中那个穿着短衣衫人,他正在蹲在已经发了芽的蓼蓝草地之中看着蓼蓝花的长势。听到崔卫喊了声大掌柜,那人转过身。一个质朴的中年人,脸上还流露着对花草的欣喜。
张春明平和的笑容顿了一下,仿佛在奇怪怎么余振生来了,接着看到走进园子的张群青和刘超,就也不奇怪了。
张群青和刘超上前和张春明打了招呼,一起回了院子。他们进了张春明的办公室,余振生只是站在门边候着,他想可能张春明并不愿意他来这里吧。
这一点他到是想多了,张春明不想让余振生跟他学徒自然是有他的想法,可以说林二两个之前来的学徒并没给张春明留下太好印象,而且这传统方式制作颜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他对余振生的印象也不算坏,之前那次发火也并非全针对余振生,事后自己也觉得何必对一个小孩子这样。偏巧刘福家出事,所以崔卫提起让余振生去柜上帮忙,他也就顺势下了个台阶。
张春明招呼着刘超坐下说话,崔卫去院里叫人把几个铝制的桶朝车上搬,余振生觉得也要过去帮忙,他才下台阶就看到院门外进来一个女人,这女人手上还撑着遮阳的阳伞,进院之后径直就朝着张春明的办公室走去。
接着就听女人还未进屋就说道:“春明,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你这有客人啊。”女人娇声说道。
女人很白,经过余振生身边的时候余振生看到她脖颈处的抓痕。
张春明也没想到王先生这会儿就来找他,他起身的时候王纯已经走到他身边。
“哦,你还没见过,这是犬子群青,这位是他北洋大学同学刘超。”
“你们好!早听春明提起过。”女人大大方方的朝一脸茫然的张群青伸出手臂。
张群青没有握手也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皱起眉头,斜睨着看了一眼张群青,倒是刘超起身轻轻的握了一下:“张伯伯,这位是?”
“这位是中西女中的王先生。”张春明看了一眼身边的王先生,目光带着一丝温和。
“我叫王纯,不过已经不是先生了,我刚刚办好了辞职。”
张群青忽然想到了什么:“是因为昨天张芳跟您吵架吗?那真是抱歉了。”他马上站起身,握了握王纯的手带着歉意的说道。此刻他是觉得,王先生来是要和父亲讨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