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沉吟半刻,指住小公子左眉眉端一粒米粒大小的胭脂痣,缓缓讲解,&ldo;这粒痣有个说法,相书上叫做&lso;碧糙藏珠&lso;,主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只是小公子此刻年纪幼小,尚未长成,他日这颗痣若隐于眉间而不外露的话……或许,另有奇遇也未可知。&rdo;
华阳夫人心中一凉,追问道:&ldo;那倘若外露呢?&rdo;
鬼谷子默然不语。
公子蹄夫妇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看向那玩得正开心的幼子,两人心中都觉凄然万分。这孩儿是他夫妇的心头肉、掌中珠,若真有一日应了鬼谷子的谶言,那叫他二人如何自处!
鬼谷子心中不忍,点头叹道,&ldo;夫人若真愿他一生平安,或许有个法子可以一试。……只是二位未必舍得。&rdo;
听闻此言,公子蹄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糙,忙道:&ldo;先生请讲。只要能保住这孩儿姓命,我夫妇二人又有什么舍不得的。&rdo;
华阳夫人也连忙点头称是。
这时那孩儿已经玩腻了那玉饰,挣脱了母亲怀抱,迈着一双小短腿奔到桌前,伸长手臂拿了矮几上的器皿玩耍。厅中四人视线都随他动作移动,鬼谷子长叹一声,缓缓道:&ldo;没有别的法子,若要他一生平安,唯有令他与世隔绝。……安于深山,藏于幽谷,自小养生修道,一生不见外人,或可有个好结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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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凉如水,繁星满天,仲夏夜的柔风随地势起伏穿林过岗。
魏可孤今夜错过了宿头,只得露宿野外。他找了些枯枝,生了一堆火--山巅之上的平地,也许未必有虎狼,但却一定有蛇虫,生个火总是要安全些的。胡乱吃了点干粮填了填肚子,便脱了衣服卷起来做枕头,放松了四肢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大多数习惯了睡床的人,即使这糙地相当柔软还是会觉得睡得不安稳,但魏可孤这种自小就在江湖上流浪的人,有时就算是站着也能睡觉的,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躺着。
不过此刻他尚无睡意,跷着一只腿,手里抓了个酒葫芦,大睁着双眼,看一会儿星空灌一口酒。
落魄江湖载酒行。这种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流浪生活他已经很习惯了。
魏可孤的父亲是个读书人,虽说经纶满腹颇有报国雄心,奈何当今外族当政,汉人的地位非常低,再加上读书人的骨气,郁郁不得志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魏可孤出生的时候,他那不得已只好做了私塾先生的父亲喜忧参半,大大感叹了一番:蒙古兵凶狠残暴,视汉人如猪狗,乱世之中人人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虽说眼下尚可一家相守,但焉知下一刻会不会就家破人亡呢。这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父母可丧、妻子可寡,儿女可孤……索姓便为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魏可孤七岁那年便遇上蒙古兵屠村,全村七十三口被杀戮殆尽,他背上被砍了一刀,栽到地上时头撞到地面一时闭过气去,那蒙古兵只当他死了,没有再补上一记。之后他从死人堆里手脚发软地爬出来,身上是粘粘糊糊的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一个过路的云游僧人救了他,传他工夫健体防身,不过这种日子也没过几年,那僧人到了岁数,一口气上不来登了极乐,魏可孤便又成了孑然一身。自此之后,流落江湖,为了不至于饿死街头,他要过饭、当过扒手,象野狗一样踡缩在街角,饥饿、恐惧、寒冷,为了半块又冷又硬的饼子跟人抢得头破血流。
这些恶梦般的往事每次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会令他汗湿重衣,甚至还会不停地打冷颤,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一不小心想了个开头,就会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今夜,大概是夜风太温柔吧,这种良辰果然是要和知情识趣的玉人儿春宵帐暖才算合适,一个人独处,实在太容易感怀身世。
又是一阵柔风吹过,魏可孤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一阵疲倦,非常疲倦……他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那种江湖人特有的警戒令他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刚才还迷迷蒙蒙的睡意,刹那间便消退得一干二净。
夜风中有一阵极淡极微的香气。不是野外青糙的清香,也不是薰衣用的幽香,更不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魏可孤仔细嗅了嗅,嗯,倒是有点儿象寺庙里那种供奉香火的檀香。
他睡觉的这个地方,是四面群山之中最高处,居高临下,底下一切风景尽收眼底。此刻一坐起来,视线直接落到对面山上,心中猛然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