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马尚、陈瑞文方才腹诽贾赦哪里有资格做了他们的袍泽,如今瞧贾赦气喘如牛,但好歹滑了下去,拍着手,也不逗着他再滑了,簇拥着贾赦道:“王爷,今晚上该叫恩侯兄多喝两杯。”
“就数他最出风头,他不多喝两杯,谁喝?”南安老王爷重重地一拍贾赦肩膀,瞧贾赦脸颊上带着酡红,滴酒不沾就先醉了,心想可怜见的,多久没出风头了?值当激动成这样?带着人就向御风庭走。
“母妃,你瞧见了吗?贾将军真厉害!”孟璇倒是发自真心地以为贾赦厉害。
南安太妃才三十几岁的人,成日里被人太妃太妃地喊着,人没老,心先被喊老了,瞅了一眼那压得越发平整的草地,心想若没人了,她倒是能试探试探,摸了一下迎春略有些汗湿的发髻,心道这么活泛的女孩子,怎么就叫人说成淹死了呢?
“太妃万福。”迎春行了个万福。
“如今不在城里,就不必多礼了。”南安太妃微微一笑,“你有孝在身,不好去听那鼓乐;恰这边就我一个女子,我也便过去,咱们就在这山脚下,赏一赏月色吧。”
“母妃,别叫她做我的伴读了,就叫她跟着我一起读书就是。”孟璇的袖子早高高地卷起来了,如今白嫩嫩的手额头上一抹,从草上沾染的一点灰尘就抹到了脸上。
就着琉璃灯光,南安太妃爱惜地给女儿擦了脸,想到南安老王爷说将来若把迎春跟孟璇嫁到一处才好,料到迎春少不得也要嫁个南安老王爷麾下武将之子,甭管嫡出、庶出,只要用心栽培,总能给孟璇栽培出个左膀右臂来,也不介意什么伴读不伴读的,就领着两个女孩子在山脚下赏月。
听着箫声笛音,不觉到了三更天,迎春跟孟璇约定了十七开始来御风庭读书,望见贾赦醉醺醺的被冯唐搀扶着走,忙跟着走,只瞧着回了房里,贾赦红着脸颊还兀自得意地哼唱,对冯唐道了谢,就接了可人手上的帕子给贾赦擦脸,瞧贾赦安安稳稳地睡了,叮嘱王善保看着贾赦,这才带着可人回屋后去睡。
“瞧老爷今儿个是当真高兴了——我还以为老爷会栽个大跟头呢。”可人轻笑了一声。
迎春扭头道:“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老王爷管教部下很有一道,怎么会管不好自家儿子?”瞧南安老王爷那样埋汰如今的王孙公子,可见他对自家儿孙是十分失望的。
心里想着,就也睡下了,这一觉囫囵地睡去,次日一早睁开眼,望见一双“活见鬼”的眼睛,不由地吓了一跳。
“太太,你来了。”迎春忙坐起身来,不肯去看邢夫人那张苦瓜脸,就向她身后望去,瞧见两个妖娆多姿的面生女人站在邢夫人身后,纳闷了一下。
“你没死?亏得老祖宗哭成那个样。”邢夫人握着一方碧色帕子,皱着眉反复去看迎春,“哎呦,这可怎么办?老祖宗跟所有亲戚都说你掉井里去了。”
“……太太,总不能因为老祖宗这样说,我就往深井里钻。”迎春瞧一眼外面日头,忙下床穿衣洗漱。
邢夫人拧着眉头,百思不解贾母、贾赦这对母子闹什么,忽然对着正梳头发的迎春埋怨说:“你瞧,就因为你掉井里去了,老太太可怜大老爷膝下就只剩下琏儿一个,盼着老爷再多两个儿女,就赏赐了你老爷两个姨娘!”
怎么能怪到她头上?迎春心里骂邢夫人糊涂,且也不肯跟她翻脸,握着邢夫人的手,给可人递眼色,问她:“老爷呢?”
可人眼角打量着做了一样打扮的两个花容月貌的侍妾,回道:“老爷一大早起来,听说其他三位将军正陪着王爷打拳,就也去了。”
“……叫了茶水来,请两位小姨娘给老爷他们送去。”迎春道。
可人眼皮子一跳,心想昨儿个她不过出了院子走一走,贾赦就被南安老王爷拿住要上军棍,如今这两位自作主张地向靶场走,南安老王爷生气、贾赦也不会饶过她们两个,明白了迎春的意思,忙答应着,就带着人向外去。
“等一等,我也有话要跟老爷说。”邢夫人急着央贾赦拿了银子去买荣禧堂后廊的半个府邸,听可人跟迎春说话,还当这西山跟自家一样,可随便走动,伸手托了托发髻,就也要随着去。
“太太,我有话跟你说呢。”迎春忙拉住邢夫人的手,怕她坚持要去,手上微微用力,“是十分要紧的事,太太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到老爷这的?”瞥见那两个侍妾向她看过来,心想贾母是要这两个妾来监视贾赦的吗?毕竟贾赦新近的举动古怪得很。
“……跟老爷说,我迟一会子就去。”邢夫人老大不耐烦地坐着,瞧这边凳子上摆着的褥垫新不新、旧不旧的,就嫌弃地拿着手一抹,瞅见那两个新来的侍妾腰肢款摆地向外去,心里骂了一声:狐媚子!
“狐媚子!”
乍然听见这么一声,邢夫人吓了一跳,还当是自己把心里话骂出来了一样,忙看向跟她同仇敌忾的迎春。
“太太放心,她们两个这么一走,就回不来了。”迎春心想与其跟着贾赦,倒不如叫那两个姨娘趁着身子清白,跟了旁人去。
“这……”邢夫人迟疑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明白这西山可不是个能叫妇人随意乱走的地方,那两个侍妾离了这院子,就要遭殃呢,眉开眼笑地握着迎春的手拍了拍,“好孩子,瞧你闷不吭声的,主意倒是多!”
迎春分不清邢夫人是真情还是假意,面上笑着,心想她又递了一次橄榄枝,邢夫人要是还犯浑,她也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