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知道,广儿来日一定会成为大隋国君,他看中的目标没人能够阻挡,这也是为什么本宫和你舅父都推举他替换太子的原因。勇儿太傻了,他只把本宫和皇上当做自己的父母,以为一点小诟病在父母眼中算不得什么,其实他根本不知晓宝座之上的皇帝皇后眼里根本没有儿女,只有适合指点江山的太子东宫。他喜好声色犬马,做事阳奉阴违,对寻常父母来说,这些也许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对开国帝后来说却是天大的蛀洞败笔。其实,本宫也知道勇儿喜好女色,意欲勾引高相之女一事,但没想到广儿居然先下手围墙,所挑时机更是稳准,实在出乎本宫意料。”
“太子哥哥和若环姐姐私通被揭发是广哥哥的计谋?既然此事是广哥哥的计谋,为什么母后还要借此赐死若环姐姐?”升平心下不觉忐忑,被宫闱内情所震慑,只是她最不明白的是为何母后会轻易牺牲高氏若环。
“高氏?哼,因为她的身份和尉迟氏一般卑贱。虽然本宫并不喜欢太子妃,但正室就是正室,永远不容他觑。高相需要一个女儿坐稳太子妃位,第二个女儿入宫只是意外,生与死他不在乎,我们也不必在意。其实,太子妃高若辛和杨广一个贪恋权势,一个野心勃勃,他们俩才是一对儿真正能够指点江山的帝后。可惜,一个身边是窝囊无能的东宫太子,一个是只会依赖撒娇的亲妹妹。”独孤皇后冷笑,带着洞悉万千真相后的不惊淡然。
“其实大隋朝哪会万秋千代?只怕一代过后就要决颓了。如今内忧外患,强拉扯着支撑表象,你的父皇只不过不甘心就此颓败了,还以为派广儿去边疆战死便能挽救江山溃败,危机也可顺利渡过。若是广儿真的战死沙场灭掉诅咒,勇儿废立危机就此除去,也算为内廷分少些撕扯争斗。其实他永远不明白,杀戮才能造就帝王,等广儿再从西北回来时,怕已羽翼俱丰,再难轻易摆布了。”
升平愣在原地竟找不到接下来的词句。母后言语里的意思莫非是广哥哥能平安归来?
若是如此,那真是难得的天大喜讯。
独孤皇后眼角隐约可见隐隐泪痕,似笑非笑的捏住升平下颌瞧来瞧去:“升平先莫提前高兴,从今日起,本宫可怜的阿鸾怕是要恩离慈别了,不知你能不能独自支撑等到广儿归来那刻。”
正是独孤皇后说的最后一句话,轻易让温暖如春的内殿刹那变得冰冷,升平惶然不知所措的望着母后,吐不出半个字来,独孤皇后见升平惊恐的小脸陡然变得惨白只能哀其懦弱的叹息,挥挥手命宫人送升平回去,见她去得远了才轻轻对另一边偏殿垂幔后说:“秀荣,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是,皇后娘娘。”端木秀荣一身鞭痕血迹从偏殿徐徐走出,俯身在地艰难施礼。
“之前责打委屈了你。大概这大兴宫里你是唯一可以助本宫的人了。将来升平这孩子免不了还得靠你来照料。”独孤皇后嘴角隐约含笑,幽幽望着升平离去时的背影:“这孩子性子太弱,本宫害怕她最后连性命都丢在不知名处。”
独孤皇后还想说,扬手准备召唤,端木秀荣已经提前预知她的心意,回身端过一盏茶送上。
“升平公主虽然眼前让皇后娘娘累心,但将来还有二殿下能多加照拂。”端木秀荣淡淡笑答,适时又接过独孤皇后掀开的盖碗。
“广儿?你觉得他还会回来么?”独孤皇后眺望远方,今夜月色黯淡,连她原本笃定的声音也渐渐落在夜色中,再听不清。
“他回不来了。”独孤皇后叹息道。
1独孤陀,独孤伽罗同父异母弟弟,妻是灭隋朝窃国贼杨素的异母妹妹,史书上记载被隋文帝赐死。
天家惊变无人归
掐指算算,距离杨广出征已经过了两个春秋冬夏。
升平在这两年里又长高了许多,当年那些长长穿梭在漫天飘舞桂花雪中的艳色百褶凤尾芙蓉裙如今已经不及脚踝,再没有幼时脱地的逶迤瑰丽,额前的抹发也轻轻拂动脸颊,遮掩了女子羞怯的绯红。
那个好动不喜安静的阿鸾,终还是在思念中长大,如同一株峭立崖畔的兰花,在劲风席卷中勉力存活。
独孤皇后至从那日与皇上杨坚争执后,便彻底放弃了朝堂,她把自己一生的心血全部拱手让给了杨坚,用两年时间来抱病在床,如同已经濒临暮年的老妪,心死,人暮,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哪怕是升平前去探望,独孤皇后的眼睛也懒得睁开,任由女儿细细抚摸带霜鬓发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没有任何知觉般。
心哀所至,莫不如死。
独孤皇后在用她最后的固执来昭示身为皇后的尊严不容挑衅,却不知此刻只需用一句话就可换回帝王心意。
或许她知道可以挽回,只是不愿意因此委屈了自己。
那个短命的尉迟氏悄无声息的被宫人掩埋起来,连同那个升平未曾谋面的弟弟或妹妹,一同被用黄土掩埋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无墓无碑,也无后人祭奠。
后宫之中,一切争斗最终的结果都会化成入土为安,只要有人不想提起,就不会有人想去记忆。尉迟氏不是最初的那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那个。
杨坚对尉迟氏原本并没有什么深厚情意,她只不过是一簇在凛冽如冰的朝堂上骤然点燃的温暖火焰,吸引被朝堂所困的无助帝王不由自主的前行,被火光烘烤浑身暖意舒适,在寂寞宫殿里能为天子宽慰的一切都弥足珍贵,高高在上的君主想要占有所有不属于自己的惬意,并不是因为尉迟氏的恭谨娴淑吸引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