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夫。
她低头垂手,默默无言,神色与其说悲哀,不如说烦躁。人们依次上前拜祭,她不过随意应付,偶尔抬眼,炯炯然,视力怎么也有两点五。
这么好的眼睛,我一个大活人在门口,从我身上扫过来扫过去,硬是没反应,我今天又会飞天,又会隐身,必然不是天赋异禀,一朝爆发的结果,回头瞧瞧,一苇这只幕后黑手,好整以暇,在人家窗台上坐着,冷冷注视室内。
葬礼很快就结束,出席者次第出门,我紧紧贴住墙壁免得被挤扁,听到人们极低的密语:&ldo;这么多年不见,她还是这个样子。&rdo;&ldo;是,丝毫不见老。&rdo;&ldo;老头子死得总觉蹊跷。&rdo;&ldo;哎呀,人家家事,反正还有个儿子在……&rdo;
好快走得干净,厅堂中剩下两个人,庄子夫之外,还有个身板挺直,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神情憔悴,在灵位前默默坐着。
眼看人都散尽,庄子夫慢慢走近那年轻男子,手搭上那强健肩膀,柔声说:&ldo;胜杰,你累了,上楼去休息一下吧。&rdo;
她的手指修长柔美,有意无意在男子肌肤上流连,似挑逗似安慰,胜杰身体明显绷紧,倒也没有逃开,只是局促地说:&ldo;不用了,我,我走了。&rdo;
他一面说,一面凝视灵位前那张遗像,一生一死两个男人,抛开年龄的影响,容颜线条简直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显然是父子无疑。说要走又不走,站起来期期艾艾的,打断不断,必受其难,人生大忌也,我打包票你好快有大麻烦了。
果然,庄子夫看他动作,虽然犹豫,脚步的确是向门外移动的,你要知道一个人的身体,比脑子有更强的控制力,只要后脚一出门,之前生死纠缠的想法,也有一多半散去了云烟里,因此急忙说:&ldo;厨房里煮了消秽汤,你喝一碗再走。&rdo;
她根本不等胜杰回答,快步往客厅一角走去,转入厨房,此时我屁股上一只小脚轻轻一踢,转头看到一苇对我挑眉毛,示意跟上去看。
跟就跟,怕你啊,要是消秽汤够多,我也喝一碗再出来。
太习惯一天到晚给人看得见,突然可以透明着为所欲为,多少有点不习惯,我扭扭捏捏跟上抓庄子夫,经过胜杰身边还本能的低下了头,窗台上,一苇发出闷笑声……
这家人的厨房,比厅堂更加气派,挂在墙上的锅子大大小小平的圆的十几个,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比锅更多的是菜刀,连超级无敌大的屠夫刀都有---难道这家还要自己杀猪?
庄子夫进得厨房,雪白灶台上小火正燎着一个黑色的瓷煲,她开橱柜取小碗,笨手笨脚打了一碗汤出来,手腕一转,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那瓶从我这里拿走的长情水,尽情撒落入汤,拿银匙搅拌两下,端将出去。
这过程全程入眼,我大惊失色,不顾自己可能暴露身份,连滚带爬就蹿了出去,对着窗台上看风景的一苇大叫:&ldo;下毒,下毒,她对这男人下毒。&rdo;一苇很镇定地说:&ldo;什么毒。&rdo;我转念一想,难免讪讪:&ldo;长情水……&rdo;
她很好脾气的对我普及常规药物知识:&ldo;长情水不算毒啦,喝了之后,最多就对你的爱人生世不渝,狗咬不变而已,常人求都求不到呢&rdo;
我没好气:&ldo;喂,这是乱伦好不好,这女人明显是他后妈。&rdo;
一苇的观念狂野奔放得很:&ldo;要是他们真心相爱,也没什么不好啊。&rdo;
这次我没有忽略她那么明显的嘲笑之色,反唇相讥:&ldo;拉倒吧,真心相爱需要动长情水吗?真心相爱就应该赶紧私奔嘛。&rdo;
一苇噗哧笑出来,终于跳下窗台,在我脸上捏了一记---我又不是什么花样少男,你干什么无端吃我豆腐。
她懒得理我,注视着庄子夫,已经将汤端给胜杰,神色间微有焦虑,似在急切盼望那孩子将汤一口饮罄,偏巧天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这男孩子想必一世温吞惯了,就碗边都含在了嘴里,就是不喝下去,忽然问:&ldo;我爸临死前,说了什么没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