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汉子撩开跑堂布,露出腰间的一只竹筒来,那竹筒已经包浆发黄,筒口刻着一只豆眼老鼋,筒底拴着根红绳,瞧着已经有些发黑了。
“先前我这个店主不在、没人看顾也就算了,如今我回来了,各位自带茶叶也就算了,这烧水用的炭钱总得给吧?”
众书生本来是抱着舌战三百回合地气势站起来的,但也自知拿人手短、瞬间气势便矮了几分,坐回了差桌旁。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不就是炭钱?这个够不够。”
啪,一颗珠子滚落在那被茶水打湿的破木桌子上。
那可当真不是一颗普通的珠子,圆溜溜的找不出半点瑕疵,光泽时隐时现,纹路如梦似幻。这怕不是寻常江河里能产出来的珠子,搞不好是那南海挖出来的宝贝,虽说也并没有人见过那南海宝珠,但总之整个霍州的珠铺都找不出来第二颗这样的珠子。
真正美丽的事物总能在一瞬间一统所有人的审美,如今那桌子旁围着的一圈人包括那络腮胡的汉子,视线便都粘在那珠子上挪不开眼。
放珠子的手一压桌板,那珠子便咕噜噜地向着一头滚去,所有人的眼珠子也都跟着那珠子滚向了另一头。
络腮胡汉子顺着那珠子一路看去,只见一只虎口带茧的手一翻便扣住了那颗珠子,手的主人却是个长发高束的女子。
肖南回挑眉看着眼前的人。
酒气熏天的人不少,可为何在一个茶室都能有这么大的酒气?
“一壶茶而已,倒也不至于如此伤了和气。只是不曾听闻这冷斋何时有主?你们说是也不是啊?”
众书生直觉来了个撑腰的,方才矮了半头的气势又蹭蹭蹭地长了回来,附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是啊,就是!莫要欺负我们读书人。。。。。。”
“我们在这里已经好多年了,谁知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草?”
“说不准是同前几日西市的那群无赖一个来处,嗓门粗些就当自己是老大了。。。。。。”
哐当一声响,打断了众书生的愤恨之词。
那络腮胡汉子将腰间的东西解了下来、立在桌上,嘴里不屑地哼道。
“这是什么?”
众人大眼瞪完小眼,又瞪那乌突突的竹筒子。
肖南回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
其中一个老书生清了清嗓、大着胆子道。
“这。。。。。。这不是煮饭的竹筒吗?欺负我们连这都没见识过?”
“你们只知此处是茶馆,却连这筒子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更不会知道此处为何得名冷斋。”
络腮胡汉子毫不掩饰眼底的鄙夷之意,说起话来竟少了几分醉意、多了一点轻狂。
“冷斋前店后舍,当年之所以能成为霍州最有名的茶馆,是得益于后舍中的一口冷泉。此泉甚怪,于岩石中开成,泉眼不及碗口粗细,却深不见底。是以第一任斋主便做了这筒子作为打泉水的工具,历代斋主代代相传至今。谁若不信,自行去后院一看便知。”
此话一出,整个茶馆都安静下来。
没有人起身,更没有人去那后院看看。仿佛这样便不用面对自己理亏的事实。
半晌,肖南回手指一抬,那珠子便咕噜噜地又滚到了桌子中央。
那汉子不客气地伸出手便要取珠,却被女子拦住。
“不过一颗珠子,留给他们便是。”
肖南回压低了嗓子,“店家是个妙人,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我这还有不少宝珠美玉,想不想看看?”
那汉子一愣,酒气熏染的两块颧骨又透出些难耐的兴奋,自相矛盾挣扎了一番,别扭道。
“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