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半截脸,比刚才的“贾抱朴”更苍白,还带着惨青色。
姬怯鸡突然大呼一声:“师父!”
句狐连忙转首问道:“鸡兄,你可要看好了,这人名叫丁疱,怎么变成了你师父?”
姬怯鸡加急了语气,道:“此人就是我师父!”
周小小从姬怯鸡身后探出头,勉强看了一眼,又躲过身子,闷声说道:“这个……就是你说过的……很早之前教过你赶尸的……道士师傅?”
姬怯鸡点头,面容哀伤地跪拜下来,并褪下长褂,仔细将丁疱分残为两半的尸骸包好,对着他拜了又拜。谢一去竹林里寻来鹤嘴锄,递给姬怯鸡,姬怯鸡闷头接过,驮着丁疱尸骸,躬身朝竹林走。
谢一见他吃力,连忙用手顶着丁疱尸骸,跟在了后面。
周小小一阵踌躇,也脱下外袍,将王大胆尸身挪移到袍子上,背不动,干脆拖着朝竹林走。
句狐在后面迟疑地说:“三十年前,丁疱师傅曾入道观修行,后来碰见神医贾抱朴,便还了俗,两人一起结伴云游,曾经退居海外长达十年。”
一行人走进了竹林,云雾飘渺下,土地仍显潮湿。谢一低头看原先丁疱被埋的旧坟,那周围土壤有翻新迹象,不过坟茔还算完整。她动手扒开土,只从坑底扯出两件衣袍来,其中一件裹满了泥巴。
句狐仔细看了看,道:“是王大侠和贾神医的外袍。”
谢一问:“公子可是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句狐点头道:“明白。”
谢一道:“请公子明示众人。”
句狐看着她说道:“倘若我有遗漏之处,烦劳谢姑娘指正出来。”
谢一点头。姬怯鸡与周小小忙着埋葬死者,嘴中说道:“句公子有话直说,我们听着就是。”
句狐开口道:“好吧,那我从头推断一遍山庄发生的案情。”
他站在满园青翠中,说道:“昨晚亥时,路上耽搁的谢姑娘跟着马车进了山庄,察觉到后院有水工运水。水工去与鸡兄赌钱,中间又碰上了小小兄弟。大家哄闹一阵,都回到房间休息。子时,山庄内所有人熟睡,庄丁睡在后院,宾客睡在客房。子时一刻,有人走出房间,摇响了铜铃,呼喝所有的庄丁齐刷刷地站起!就像是驱赶形式一般,指挥着他们搬运熟睡的宾客,而那些宾客昏迷不醒,显然也是受到了药物控制,行尸们将宾客搬到特定的地方,安静了下来,等着下一步指示。”
“这怎么可能!”周小小听后差不多要跳了起来,“这么多人,突然一下子就中了药,全都听一个铃铛的指挥?”
谢一接道:“完全有可能,小小你也看见了,从窗子外走过的那支行尸队伍,动作有条理,都是听赶尸人号令。”
周小小闭了嘴。
句狐说道:“能做到这些而又不伤人的,只有神医贾抱朴的一味药,称之为‘九转还魂丹’。二十年前,他为了炼制此药,冒天下之大不韪,抓来一个村庄的男丁试药,终于激起民愤,使山下一些门派联合起来,伙同山民捣了他的医庐。那年,王大侠刚好来医庐医治积水,碰上了这场动乱。神医对外宣称并无此药,大家在医庐里搜寻一阵,没找到药方,又打不过一旁护法的丁疱师傅,只能零散下山,将此事遗忘了干净。”
句狐语声一抬,环视众人说道:“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神医真的炼出了这种丹药,只是他秘而不宣,将药藏了起来。这之后,他就携着丁疱师傅云游天下,去塞外请回郭云天老爷子,修建了这座万寿山庄。期间,还有一位武林高手,就是历数各派典故如家珍的修谬先生加入了进来,四人滴血为盟,约为兄弟,第二天便各奔西东,彻底散去了联系。”
“近月,神医与丁疱师傅回到了山庄,共同约定与郭老爷子庆生。他们在庄内小居了两日,匆匆离去,无人知道他们的去向。直到昨晚,两位前辈才现身在庄内,诸多行为显示与桩桩命案脱不了干系。我心内好奇,苦于没证据佐证,只得跟随在身后,期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两位前辈插科打诨,拖延了不少时间,可恨我现在才想明白,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何在——是为了给暗处的第三个人争取时间,让他能够剃下宾客头发,制造新鲜的人皮灯笼,故意营造出恐怖的气氛!”
姬怯鸡慢吞吞开口:“句公子说庄内宾客都遭遇不测,为什么我们几个却没事?”
句狐瞥视他一眼,冷淡说道:“这个无从得知,除非揪出幕后真凶,亲口询问他才能知晓。”
姬怯鸡道:“句公子认为神医与我师父是凶手?”
句狐冷冷道:“各种迹象都表明,神医与山庄血案有关联,更何况他还有霸道的毒药和丹药铺路。”
姬怯鸡道:“可是我师父是无辜的。他已枉死,尸身两离,我只希望他入土为安,不再背上任何不洁之名!”
句狐隐隐动怒,道:“这可不是我空口说来的,丁疱师傅有没有冤,必须看他行为是否正当,有没有为神医贾抱朴推波助澜,做了帮凶。”
姬怯鸡还待开口,谢一拉了拉他的衣角,摇头。
姬怯鸡冷哼一声,甩了袖子,站立一旁不再言语。
句狐接着说道:“虽然我并不知道,山庄内发生这等离奇之事的目的是什么,但从眼下的情景来看,庄内转移庄丁的行迹毋庸置疑,而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迫使众人乖乖服下药丸不事反抗的,只有郭云天郭老爷子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