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厨房瞅见盛真做的两道菜以后,林语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锅铲,然后找机会将没有完全熟透的红烧鱼重新回了一次锅,盛真高高兴兴的去挑选晚上要喝的酒,安任冲林语递去个感恩的眼神。
林语和盛真都是南方人,一桌子菜就都是南方口味,无鸡不成宴,鸡吉谐音寓意吉庆有余,酒店订购的脆皮乳猪红皮赤壮,寓意身体健康龙马精神,盛真家乡话虾哈同音,寓意新的一年大家都能笑哈哈,白切猪脷香脆爽滑,寓意大吉大利平安无灾
盛真没想到林语的手艺这么好,做的菜不但好看味道还很绝,吃得放不下筷子,米饭都吃了满满一大碗,安任见状赶紧去给她泡山楂蜂蜜水,这次林语沾了点光,也得了一杯。
晚上两人一直留林语在那边住,林语笑着摆手,今夕何夕?他当然不能做电灯泡,而且也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所以笑眯眯地跟两人打了招呼后便告辞离开,也不让安任送。
时间已经很晚,有些人家守完岁放完鞭炮就睡下,但屋里灯光会留着几盏不熄,也有些人家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搓麻将打扑克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林语住的那片街区附近小公园连同两条车道全被划为大年初一的新春灯会范围,路口早早就围了栅栏不让过车,所以他让的士停在了小公园车站,准备穿过公园步行回去。
那场大雪下过之后,天气稍稍回暖,先前满街沙冰的场景已经看不见,地面干燥不少,倒是让大家出行方便了许多,但冷风吹在身上还是能冻死个人,气温太低,这个点这种边上的小公园已经没什么人来逛,前面路口封了,也没有车子从这里过,四下环顾一圈,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他一个人。
万家灯火璨若星,却无一盏为我明,衬着远处居民区喧闹的气氛,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孤零。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走上小公园人行道时感觉有细细碎碎的东西往头上脸上掉,抬头一看,天空又开始落雪粒,林语伸出手去接,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小雪粒在黑色真皮手套上打滚。
不知哪家还在放烟花,砰砰声过后天空炸出几朵巨大的箭形花瓣,美轮美奂,在烟花声响的间隙间,他依稀听到几声细细弱弱的低叫,但听不出从哪处传来。
他没再继续走,站在原地等着,过了一会儿烟花放完,四周又恢复了安静,这下听得清楚一些了,是从不远处的垃圾分类区那边传来的。
垃圾箱堆满烟花炮仗的包装袋包装盒,放不下的就堆在了旁边,日子特殊,春节期间估计环卫工人工作量都会大涨,林语踩着满地的礼花残屑走过去,蹲下身仔细寻找,最后在一个破纸箱里找到了声音来源。
几只已经发硬的幼猫尸体下面,还有一只没断气的小奶猫,正奄奄一息的发出细微哀叫,林语小心翼翼地用手把它捧出。
应该是刚出生没几天,特小,两只眼睛都还没睁开,纸箱里有一些碎草碎棉布,一看就是公园里流浪猫产的崽,被人连盒带猫清理到了垃圾桶这边,生生给冻死了大半,剩下这只也快要没气,而它还能存活,大概是因为被压在最下面,上面几只死去的猫崽最后的体温让它残喘到现在。
林语四下看了一圈,瞧不见有母猫,不过如果母猫真在附近的话应该早扑出来护崽了。
他摘下手套摸了摸小猫的四肢和肚子,扁扁的,很凉,后背软毛摸着都是湿的,赶紧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厚围巾折了几折放在地上,将猫崽捧放进还带着体温的围巾里面裹起来,几颗雪粒子落进后颈,冷得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人都这样了,这么小的猫肯定撑不过今晚,但又不知道母猫会不会寻来,蹲在地上的林语看着围巾里虚弱的猫崽纠结。
这会儿他的脊背不再挺得笔直,瘦瘦高高的身形弯出一个特别柔和的弧度,簌簌落下的雪粒从他的羽绒服一路滚到地面,路灯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仿佛给他罩了一层温柔的微芒。
一阵轰鸣由远至近,声浪震耳欲聋,林语扭头一看,几台重型摩托车唰地一声自他后方无人街道飙过,夜半时分这样巨大的轰鸣声,用高度污染来形容毫不过分。
冬天,下雪,夜半,飙车真是不要命了。
嗯,还是要命的,因为几台车到了前面被封的路口就被迫停了下来,接着有人下车朝封路的护栏一脚踹过去,护栏应声而倒,虽然瞧不清模样,但看身形肯定都是年轻人,林语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时地上稍稍暖和了一些的猫崽又发出两声细细哀叫,听起来比刚才更虚弱了,他收回眼神,不再犹豫,小心地将围巾连同小猫捧起,拢在身前用手臂护住,然后站起身,顶着漫天的雪粒大步往公园里面走去。
路口那处,两个男生已经把成排的护栏踹出了一个大口子,然后骑回自己的机车准备继续上路,其中一个冲停在最后面的那台喊了一声,“——哥,看什么呢?”
那台重型大功率机车非常酷飒,骑在上面的那人更酷飒,黑衣黑裤黑头盔,完全看不到长相,但光是身形都能帅死人,比例太好,一双腿长得逆天,谁看谁迷糊。
这人从骑着机车飙过那会儿就一直盯着蹲在路灯下的林语,看他垂首沉思,看他抬头张望,看他起身离开。
听到呼唤,黑衣男生终于回头,搁在机车车把上的手指微微一摆,示意出发。
轰轰声响中,轮胎疯狂转动,带起雪粒飞扬,庞大车体化作一道道黑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