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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第1页）

刚一进门，便有知客僧走上前来。知客僧迎的各方来客多了，见这一群人虽没有轩车肥马跟从，却皮肤白净，举止斯文，知他们不是俗人。知客僧连忙叫来几个小沙弥，拿来脸盆布巾，给张之洞一行洗脸擦手，又殷勤地说：&ldo;寺内有干净僧衣，若衣服湿了，可以换下来。&rdo;

陈念礽觉得若穿上僧袍，真是一件太有趣的事情，便说：&ldo;有干净衣服最好，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正要换，你给我们拿五件来吧！&rdo;

张之洞心想，一个总督穿上僧袍像什么样子，正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也已打湿，贴在背上，很不舒服，万一病了更不好，只得让他们去拿。一会儿，小沙弥捧来五件僧袍，大家都换上。陈念礽问知客僧：&ldo;有镜子没有?&rdo;知客僧摇摇头说：&ldo;寺院里从不用这些东西。&rdo;

&ldo;不要照镜子了，我给你看。&rdo;杨锐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ldo;不错，蛮整齐的，若戴上僧帽，更像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和尚。&rdo;

陈念礽笑着对大根说：&ldo;你更好，若剃掉发辫留下络腮须，那就是一个十足的花和尚鲁智深了。&rdo;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知客僧把众人带进会客室，立刻有小沙弥送上香茶。外面早已浓云密布，大雨如注，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大家都有浑身舒坦之感。

知客僧笑着说：&ldo;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场大雨下得及时，万物都蒙它的恩惠。&rdo;

张之洞说：&ldo;武汉的热天真不好过，这要热到什么时候才凉爽！&rdo;

&ldo;要到大暑前后才慢慢凉起来。&rdo;知客僧望着张之洞说，&ldo;听施主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在汉口做生意，到寺里来求菩萨赐财，还是路过此地，顺便到寺里来看看?&rdo;

张之洞略为想了下说：&ldo;我们不是做生意的，也不是游客，是奉人之命来湖北采风的，要在武昌住几年。&rdo;

&ldo;采风&rdo;是什么?见多识广的知客僧一时摸不清这几个人的身分，也不便细问，便说：&ldo;雨看来一时停不住，我叫伙房预备下，晚上就请在这里吃一顿斋饭吧！敝寺也有干净客房，今夜就请诸位施主在这里过夜。&rdo;

张之洞见雨虽然比刚才小了点，但看起来一时半刻也停不了，众人脸上都有欣色，显然对吃斋饭住寺院这种新鲜事有兴趣，便点头同意了。

知客僧见有钱可赚，立刻来了兴致，一面吩咐小沙弥通知伙房，一面又忙叫上瓜子糕点，好好招待。

突然间，随风传来一阵中气甚足的朗诵声，大家侧耳倾听：

天连吴楚，地控荆襄，吞云梦之空阔，接洞庭之混茫。有大禹之镇石，留黄鹤之遗响。鲁肃墓长眠忠厚，孔明灯烛照愚氓。万古悲愤，三闾魂魄今何在?千载知音，流水涓涓绕高山。灵龟伏北，金蛇盘南。遥望赤壁烽火昨夜息，又见小乔今宵宴周郎。险哉夏口，扼江汉之交汇；壮哉三镇，居九州之中央。

&ldo;好文章！&rdo;张之洞禁不住脱口赞道，&ldo;这是谁在朗诵，宝刹还住着攻读诗书的士子么?&rdo;

杨锐笑道：&ldo;莫不是一位待漏西厢的张秀才！&rdo;

知客僧嗔道：&ldo;施主取笑了，哪里有什么张秀才，那是一个年近花甲的游方郎中，敝寺住持虚舟法师的朋友。&rdo;

张之洞起身说：&ldo;游方郎中有如此雅兴，我们去见识见识！&rdo;、众人都跟着总督起身。大雨已停，天井里积满着一时流不走的浑水，对面的一个小院落里，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双手捧着一张长长的纸条，背对着天井在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显然，正是此人刚才情不能自已地朗读纸条上的文章。

&ldo;吴郎中！&rdo;知客僧对着那汉子叫了一声。

&ldo;啥子事！&rdo;那汉子操着一口四川话，边说边回转过身子来。

哎呀！这不是吴秋衣吗?他怎么会住在这里?张之洞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地盯了一眼。不错，正是那年给他治病的吴秋衣！他快步上前，惊喜地喊道：&ldo;秋衣兄，你什么时候到汉阳来了！&rdo;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声一叫：&ldo;是你呀，香涛老弟，巧遇巧遇！&rdo;

吴秋衣迎上来，松开一只捧纸条的手，重重地拍着张之洞的肩膀。张之洞把吴秋衣紧紧抱住。

&ldo;秋衣兄，离开京师后，一直在想你，不料一别就是八九年了。你这些年都还好吗?&rdo;

&ldo;好，快活得很哩！&rdo;吴秋衣爽朗地说，&ldo;你这些年来也好吗?&rdo;

&ldo;也好，也好，我们今夜慢慢谈！&rdo;

杨锐、大根与吴秋衣也是老熟人了，异乡重逢，都激动不已。

张之洞向蔡锡勇、陈念扔介绍：&ldo;这位吴秋衣先生是真正有道德有学问的处士。十六年前，有一次我在路上中暑，幸亏当时遇到他，不然早就没命了。&rdo;

原来是总督往日的救命恩人，蔡、陈对眼前这个干瘦矮小的半老头子肃然起敬。

张之洞笑着问：&ldo;秋衣兄，你刚才读的文章在哪里?&rdo;

&ldo;这里，这里！&rdo;吴秋衣立即兴奋起来，将手中的纸条扬了扬。

&ldo;黑底白字，原来是一幅拓片！&rdo;

&lso;&lso;我上午从禹王矶上拓下来的。什么人作文不知道，什么人书丹也不知道，却真正的是好东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