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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第1页）

&ldo;香师，您怎么今天就离开江宁了?&rdo;杨锐一边高声打着招呼，一边急速地跑过跳板来到张之洞的身边。

&ldo;叔峤，你怎么突然来到江宁?也不写封信来告诉我。&rdo;张之洞没有回答杨锐的问题，反而问起他来。

&ldo;还是因为《会典》中的事。当年捻子和苗练作乱时还有许多疑问未弄清。孙中堂说，你干脆到我的老家安徽去走一趟，把这些积案都弄清楚。于是十天前我来到安庆。前天特为到芜湖去看望皖南道袁昶。他说你来得正好，香帅马上就要回湖广原任，初六日我在采石矶设宴迎接。我听后说，那我干脆去江宁迎接，今天一清早便坐小火轮来了。今天还是初四，你怎么就上船了?&rdo;

&ldo;哦，原来是这样！&rdo;张之洞对杨锐的突然到来甚为高兴，方才因久等张、陈不至的恼火早已随风飘去。&ldo;我今天约两位老友去焦山，一直等到现在还没来。如果不是等他们，我们师生今天就见不到面了。&rdo;

两个什么身分的老友，居然约而不赴?好大的架子！杨锐心里想，又不便问，便说：&ldo;我今天原本见一见您后就去看看鸡鸣山，凭吊一番台城、鸡鸣寺和胭脂井，后天一早陪您上船一直送到安庆。现在我改变计划，陪您去焦山，过些天再专程到江宁来多游几天。&rdo;

&ldo;江宁岂是一两天可以游览完的，你应当改变计划，下次专程来，今天就陪我去焦山吧。&rdo;张之洞将杨锐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着说，&ldo;几年不见了，变化还不大。喂，叔峤，你为什么对台城这样有兴趣，一天的江宁游，不去别处，先去台城?&rdo;

&ldo;我近来正在读南朝史，对韦庄那句&lso;无情最是台城柳，有更深的理解。游台城是想去感受一下台城所承载的那种历史风云。有许多事，我还想好好地跟香师说说。&rdo;

&ldo;好吧，上船吧，在船上我听你慢慢说。&rdo;

这时，梁鼎芬、辜鸿铭、大根等人也周了过来，故人他乡相见，分外欣喜，彼此问候着，一起走人停泊在码头边的一条从英国进口的游轮。

在船上，张之洞将为什么前去焦山的事告诉了学生。杨锐这才知道，老师所约的两个老友原来就是名满天下的清流前辈张佩纶和陈宝琛。

杨锐感叹地说：&ldo;京师年纪稍长的人都说，光绪七年香帅外放山西之前的那几年，是京师清流最兴盛的时代。那时清流诸名士以笔作刀，以口代伐，扶正压邪，为民伸冤，赢得了官场士林的赞扬仰慕。自从香帅外放后，京师清流的力量开始削弱。到了甲申年后，因张佩纶、陈宝琛、邓承修等人相继革职，后来宝廷又因纳妾事遭劾，清流派便风流云散，自行瓦解了。这些年，宝廷、潘尚书去世，李中堂老迈，京师再也听不到有人说起清流了，好像清流议政已是历史陈迹，于是贪污受贿可以公行，渎职荒政视同无事，官场失去监督，权力便成了私器。&rdo;

杨锐的这番话，勾起了张之洞一腔怅惘之情。他默默地看着舱外急速后退的清澈江水，满腔思绪不知从何理起。&ldo;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rdo;，仿佛只有千年前诞生此地的这两句诗，才最能概括他此时的心境似的。

&ldo;是呀，清流议政已成历史哕！&rdo;过了好长一会儿，张之洞才缓缓地叹道。

&ldo;叔峤，说点京师的时事吧！康有为他们办的强学会改为官书局后，朝廷的态度如何?&rdo;

&ldo;自改为官书局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说闲话了。强学会散

了，集会也没有了，官书局里就是摆着几百册洋文书。那些洋文书，满京城里没有几个人认得，就是有人要找岔子，也找不出什么呀。&rdo;

梁鼎芬插话：&ldo;那些洋文书摆在官书局是白摆了，不如运到武昌来，让汤生来读。&rdo;

辜鸿铭插说：&ldo;节庵这个意见很好，叔峤你就去跟他们说说，叫宫书局干脆搬到武昌来算了。&rdo;

&ldo;叔峤又不是康有为的人，他怎么可以跟官书局里的人说这样的话。&rdo;张之洞笑笑说，&ldo;官书局设在哪里，你去过吗?&rdo;

&ldo;官书局在琉璃厂，只有两间小房子，一间房子装书．一间房子里还住了管书的人。&rdo;杨锐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ldo;香师，有一次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您想得到他是谁吗?&rdo;

&ldo;谁?&rdo;张之洞看着杨锐扑闪扑闪的双眼，二十年前成都尊经书院里，那个纯朴好学的美少年形象又出现在眼前，心里想：二十年的人世染缸，居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印痕，还是那样的纯真热情，真正难得。

&ldo;您决然想不到的。李提摩太！&rdo;

李提摩太！那个穿长袍马褂，戴假辫子，操一口流利中国话的英国人！那个在太原巡抚衙门里做蒸汽机、摩擦生电试验的牧师！在广州时，还能经常见面，到了武昌，可是再没见过了。

&ldo;他还是老样子吗?&rdo;张之洞显然被这个消息弄得兴奋起来，对着身边的辜鸿铭说：&ldo;汤生，你还记得那个李提摩太吗?看起来跟你一个样，又土又洋，中西结合。&rdo;

&ldo;李提摩太，我怎么会不记得！&rdo;辜鸿铭说，&ldo;但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他怎么跟我一样?他是英国牧师，我是中国儒生。我的祖籍是福建同安，正宗中国人。我信奉周公孔孟，是地道的儒家信徒。&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