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个月色清朗的夏夜,或者红梅映雪的清晨,梁宇栋坐在院落里的石桌前,自斟自饮。微醺之际,他总是沐着月色或是疏雪,轻声颂吟。
&ldo;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rdo;
路过的山风掀动他整洁的衣裳,扫落几片花瓣,沾染在他乌黑的发间。每到这时,阿辽会兔子一样蹦到他身边,站在石凳上,嘻嘻笑着把花瓣从他头上拿下。
&ldo;玩风雅玩够没有?不用吃饭啊!&rdo;美好的气氛常被一个女高音打断。
一身华丽白衣的末白,端着一盆青菜,冷若冰霜地走到他们面前,把盆子朝阿辽面前重重一放:&ldo;死丫头,洗菜去!&rdo;
&ldo;遵命!末白姐姐。&rdo;阿辽一吐舌头,端起盆子就跑。
&ldo;你脾气好差。&rdo;梁宇栋耸耸肩。
末白狠狠剜他一眼,看着跑开的阿辽,冷冷说:&ldo;我没你那么多感情,我最讨厌感情用事。&rdo;
该怎么解释末白这个女人呢?梁宇栋是阿辽记忆中第一个见到的男人,末白则是她见到并能记住的第一个女人。
他们三个,同一屋檐下。
末白极漂亮,媚眼入骨,风情万种。最爱打扮,每天都穿不同款式的衣裳,但颜色总是万年不变的白。她不是梁宇栋的妻子,也不是他的亲人,好像也不是朋友,她整天只是骂骂咧咧地承担下大部分家务,有时出远门帮梁宇栋采药,其他时间一律失踪。
浮生物语&iddot;长生(4)
从小到大,阿辽从来没见末白对她笑过,对她除了大吼&ldo;把脏衣服脱下来!&rdo;、&ldo;滚回来睡觉!&rdo;之类的话语之外,就是白眼加无视。
阿辽知道末白最爱吃鱼,有一次末白生病吃不下东西,她偷偷跑到山后那条河里给她抓最新鲜的鱼,差点失足掉下去淹死。等她把熬好的鱼汤端到末白床前时,被她一巴掌打翻在地,让她滚远一点。
对这种变态巫婆vs纯小绵羊的相处方式,阿辽不生气,只是奇怪。左思右想很久,都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末白。难道是末白觉得自己长得太难看了?
虽然有点困惑,可阿辽还是不生气,她根本没有&ldo;生气&rdo;或者&ldo;记恨&rdo;这些概念。
末白跟梁宇栋一样,依然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人。
把凉凉的药膏抹到阿辽的伤口,梁宇栋摇头道:&ldo;跟你说过n次,做人要低调。跟人打架,打坏了怎么办?&rdo;
&ldo;我又不是瓷杯子,哪那么容易坏呀。&rdo;阿辽疼得呲牙咧嘴,&ldo;轻点,轻点。&rdo;
他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ldo;于我,你就只有这一个。&rdo;他略略怔忪地看着阿辽,很快恢复常色,起身拿上药箱朝里屋走,&ldo;厨房里还有汤,自己去盛。&rdo;
师父最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呢。
阿辽看着他的背影,小心揉着嘴角。
3
梁宇栋第一次见到阿辽的时候,阿辽只有三岁多。
当他把厚厚一叠钞票扔到油渍肮脏的木桌上,两道贪婪的视线充足了电似地闪亮着。女人干裂的嘴唇抖动着,小声说:&ldo;没想到山里捡来一个丫头,居然有人肯花钱买。&rdo;说完即刻换了副脸色,兴高采烈地朝厨房喊了一声:&ldo;丫头,赶紧出来。&rdo;
这一天,十二月的尾巴,山里下着大雪。
出现在门口的小姑娘,三四岁的模样,一件袖口跟领口都开线了的旧薄毛衣裹着瘦小的身躯,一盆刚刚煮好的土豆端在手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遍布着黑灰的小圆脸上灵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