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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只是没想到见了人以后，身体却先意识一步按起车喇叭来。

然后下车拦人，最后随意找理由搪塞。

身后一对情侣慢吞吞走过，两人聊起恋爱纪念日的礼物挑选。女方按着手指数自己的心愿单，男方话中稍显敷衍，只说这么麻烦，不如直接发红包。

两人意见不和，直接一路吵了过去。

聂靖泽听了小半会儿，倏地掀起眼皮扫向粟息，&ldo;的确是找你有事。&rdo;他眉尖微扬，语气却轻描淡写，&ldo;我想送一块手表给钟情。你说，我送什么样式比较好?&rdo;

粟息缓缓侧过脸来，&ldo;关于这件事，你应该去问钟情本人，而不是来问我。&rdo;

聂靖泽神色微讽，&ldo;我自然是不想让他知道，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才来问你。&rdo;

粟息摇了摇头，&ldo;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式的。&rdo;

&ldo;你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rdo;聂靖泽淡淡反问，&ldo;今天下班以后，我来接你。你跟我去商场，帮我给他挑一块手表。&rdo;

粟息接过老师傅递来的两把钥匙，&ldo;我下班的时候，商场已经关门了。&rdo;

聂靖泽闻言拧眉，&ldo;你每天要工作这么长时间?&rdo;

粟息转身往来时的路走，语气平静：&ldo;自然是和聂先生比不得。&rdo;

聂靖泽语气渐冷：&ldo;休息时间呢?&rdo;

走在前面的粟息停下来，回头望他一眼，&ldo;一个月休三天。&rdo;

聂靖泽没有说话，心头却陡然窜起轻微怒意来。

两人至此无话可说，一路沉默地走出菜市场。直至从转角镜前绕过时，站在空无一人的巷道里，聂靖泽叫住他。

&ldo;你这算是什么工作?你的同事里，除去做兼职的大学生，剩下大多都是四五十岁临近退休工龄的中年女人。&rdo;他神情偏冷，声音严厉，&ldo;一天二十四小时你要从早做到晚，一个月里只休息三天。毫无意义的工作消耗掉你九成的时间，剩下的时间你还能拿来做什么?&rdo;

聂靖泽的三两句话，虽是一针见血，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每说一句，心中怒意反而更甚一分，当中还夹裹着微微的烦闷。仿佛被说的人不是粟息，而是他。

粟息面色如常，却更像是早已麻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在空气里：&ldo;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你那样的生活。&rdo;

&ldo;至少我不需要。&rdo;他抬起脸来，&ldo;平淡一点不好吗?&rdo;

目光一寸一寸地从他脸上挪过，聂靖泽终于看清楚，两年岁月给粟息带来的最大的变化在哪里。不是洗到发白的旧衣服和旧裤子，也不是不再任性和张扬的性格，而是谈及生活时那双波澜不惊的瞳孔。

仿佛一块巨石砸落进去，也惊不起半点水花来。

&ldo;你大概对普通人的平淡生活有所误解。&rdo;聂靖泽冷冷勾唇，嘲讽意味浓浓，&ldo;平淡生活不等于麻木过日子。&rdo;

粟息对上他冷凝的视线，倏地想起数天前的晚上，隔壁厨师大哥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对他说的那些话来。他抿抿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如同扎根在断崖上的一块顽石，胸腔里的心脏坚硬而固执。

仍是不愿意轻易放过他，聂靖泽神色愈发冷漠，意图逼出他心中的真实想法，&ldo;从以前呼风唤雨的少爷跌落到如今火锅店服务员的身份，你不会觉得不适应吗?&rdo;

粟息不为所动：&ldo;我适应得很好。&rdo;

&ldo;你的确适应得很好。&rdo;聂靖泽点点头，眼中似笑非笑，&ldo;可是你的父亲呢?他曾经那么纵容和溺爱你。你想要读书，就送你进重点大学。你想要谈恋爱，就送你一个男朋友。他觉得他的儿子应该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今他的儿子却穿着最旧的衣服，住着最破的房子，干着最底层的工作。你觉得你那长眠在地下的亲生父亲，他会怎么想?&rdo;

他说完，倒像是被自己的话给气笑般，敷衍般勾起唇角来。

粟息垂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想，聂靖泽说的是对的。也正因为如此，整整两年来，他去探望粟松青的次数少之又少。他曾经数次在郊区的墓园外犹豫止步，沉默彷徨。原因无他，仅仅只是他心生胆怯。

他不想让粟松青看见这样的他。他这副模样，甚至就连两年前粟家的佣人都不如。他甚至不想让粟松青知道，自小被粟松青以一句&ldo;不要怕，我的宝贝想要什么都可以&rdo;哄到大的他，如今亦会变得胆小而怯懦。

空气里的温度似乎已经降至冰点。

粟息觉得，他大概需要说一句什么。只是当他试图张开嘴唇时，他却发现，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嘴唇和下嘴唇轻轻磕碰在一起，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

上一次这样时，还是年幼的他窝在粟松青怀里撇嘴大哭的光景。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有点想哭。

两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成熟到能够自己做饭拖地洗衣服换被单，成熟到能够在旁人的挑衅和冷眼中隐忍不发。

这样的成熟，却被不长不短的一席话打回原形。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永远将他当作孩子看待的男人，也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