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妃笑而不语,青葱般的玉指又从瓷蛊里取了块茶饼,轻轻掰碎扔到茶碾子里,胡嬷嬷上前,将茶碾子搬到一旁,用玉柱轻轻捣碾。
裴太妃拍了拍手中的碎屑,这才道:“不到他们不急,太子妃还有三个月就生了,好几位御医都说,她这一胎必是生子无疑。”
去年皇帝曾私下向几位近臣提及,太子败德辱行,以致至今无子,流露出废黜的意思。太子最近连番触怒皇帝,太子妃这一胎如果真的诞下龙孙,于太子而言是极有利的。
李谏道:“太子还年轻,来日方长,无子只是暂时的事。如果宁王以为单靠何太医盗药一案就能扳倒太子,未免太天真。先别说何太医已死,即便他没死,即便他承认盗药一事乃太子指使,那又如何?盗药而已,他以往所做的荒唐事哪一件不伤风败德?只要不是忤逆犯上,顶多不过是皇上再责罚他一顿,过后一切照旧。”
说白了,只要太子不生异心,不做犯上作乱的事,私下再荒淫无度残暴成性,他的地位都不会被动摇。皇帝不可能因太子无子这个原因就废黜太子,无子只能是罪状之一。
李谏将茶放下,“你们聊,我去向皇上请安。”
他起身欲走,裴太妃道了声且慢,朝胡嬷嬷看去,胡嬷嬷会意,屏退殿中所有侍婢。
裴太妃这才曼声道:“昨晚皇上咯血了。”
李谏没有回身,沉默片刻后方抬脚离去。
殿中只剩下步云夕和裴太妃。步云夕心里暗道,这皇帝正值壮年,好好的怎么就咯血了?见炉子上的水已开始冒泡,忙将刚才胡嬷嬷留下的茶碾又搬回矮床,拿过玉柱学着胡嬷嬷的样子捣茶。
裴太妃静静看着碾子里渐渐被捣碎的茶叶,忽然无奈一笑,“如果将来太子继位,我们母子便如这茶叶一般,任人碾蹂成糜了。”
步云夕顿住,看向裴太妃。
裴太妃也将视线自茶碾转向步云夕,一双凤目在她脸上睃巡,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眉心的花钿上,“这对鹊真是好看。”她皓臂轻抬,手指在她额上轻抚,朝她莞尔一笑,低声道:“我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甘露宫一切如常,宫人的脸上并无异色,看来昨晚皇帝咯血的事和以往一样,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内侍顾安在前面领路,李谏见这方向并不是前往皇帝平日起居见客的偏殿,于是问道:“皇上不在殿里?”
第34章她居然无视本王不告而别……
顾安侧身放慢脚步,“皇上说今儿日头好,在后院晒太阳赏花呢。”
“皇上倒是好兴致。”李谏应了一声,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如此……我就放心了。”
顾安会意,朝李谏笑了笑,小声道:“皇上并无大碍,殿下不必挂心。”
顾安领着李谏一路穿过甘露宫的殿堂,来到一处偏僻庭院,院中摆了张胡床和一张食案,皇帝果然半躺在胡床上晒太阳。九月天,虽已渐有凉意,但白天并不会让人感到冷,而此刻皇帝身上不但盖着毯子,头上还裹了头巾,除了脸色有些憔悴,倒看不出任何异样。
见到李谏,皇帝很是高兴,“易之,你来了。”
李谏上前见礼,皇帝朝他招了招手,他忙上前,将皇帝扶起,放了个隐囊在皇帝背后让他靠着。
“今日该是你到乾祥宫看你母妃的日子吧?怎么过来了?”
李谏笑着道:“臣弟方才已经见过母妃了,这会过来,实是因为有好消息要禀报皇上。”
两人说了会话,顾安呈上一碗药汤,李谏亲自尝了药,这才端给皇帝。
皇帝喝过药,却不想再坐着了,“难得好天气,易之,陪朕走走。”
李谏应了声是,替他披上披风,两人沿着青石小道往御花园走去。九月的御花园,少了春夏争奇斗艳的热闹,多了几分暮秋的萧瑟。皇帝颇有兴致,走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身上微微出汗方停。
李谏怕他累着,引他来到一座凉亭歇息,顾安在亭中布好茶水点心,便十分机警地屏退了所有宫人,自己也远远退到一边守着。
两人在亭中坐下,李谏默默看着皇帝端起茶盏喝茶。这位皇兄今年四十六岁,相貌周正,身型依旧健硕,两鬓有几丝白发,但丝毫不显老态。他今日穿着淡紫色的襕袍,头上没戴冠冕,腰间连蹀躞都没束,和寻常人家的男主人无异。若非自己早已知情,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身有隐疾的人。
“朕自小最讨厌药汤的味道,却偏偏离不得它。”皇帝喝了几口热茶,长长舒了口气,“来,易之,给朕说说你带了何好消息来。”
李谏笑笑,将手中茶盏放下,“臣弟已打探到慕容剑的消息。”
慕容剑三字,让皇帝的精神为之一振,“哦?这果然是好消息,说来听听。”
李谏于是将寒栎打听到的事向皇帝说了一遍,“按时间推算,慕容剑回到中原时,江山已易主,李家掌管天下已数载,燕氏再无后人,按说此时他理应隐姓埋名,找个地方隐居,但他却带着手下四处寻找血灵芝,不惜冒险上大雪山,以致手下送了好几条性命,这血灵芝于他来说,必是有重要用处……”
原本意态闲适的皇帝,听到处此不由坐直了身子,两眼紧紧盯着李谏。
“虽还不知道这血灵芝有何用处,但臣弟猜测,他一定是已经找到了长生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