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脸色不大好看,“我才从甘露宫过来,皇上根本不愿见我。”
太子妃叹息一声,“依我看,宁王手里有无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心里怎么想。”
皇后和太子皆一时沉默,她说得对,宁王的证据根本不重要,如果皇帝起了废黜之心,就算宁王什么证据也没有,只稍皇帝一句话,太子就是阶下囚。反之,就算宁王铁证在手,皇帝若想保太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良久,皇后理了理发鬓,曼声道:“阿嫣说得对,唯今之计,是让皇上不起废黜之心。”
太子心里生出点希望来,“母后,莫非你想到办法了?”
皇后不答话,凤目一转,缓缓看向太子妃。太子妃怔了怔,却见皇后的凤目一直盯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太子疑惑道:“母后,您是打算……”
皇后幽幽道:“只要阿嫣现在诞下龙孙,皇上圣心大悦,自然不会计较你犯的错。”
太子妃心里咯噔一下,“可、可是,我这胎儿还未足月……”她求援地看向太子,“好几位太医都说了,我这一胎必是生子,就算父皇如今生气,等再过两个月,我诞下龙孙,他……”
太子眸里似燃起了一团火焰,上前一步扶着她的肩,“等不及了,阿嫣,为了我们的前程着想,只好委屈一下你了。”只要她诞下龙孙,他再到甘露宫跪上几天,痛哭流涕地向皇帝认个错,他就不信皇帝不心软。
太子妃又看向皇后,无助地唤了声姨母,但皇后沉着脸,并不看她。
太子扭头喊了一声孙长贵,孙长贵一直守在门口,三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自然明白太子和皇后的意思——催生。
他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胡嬷嬷用银箸添了两块碳到炉子里,又夹了一颗香丸子埋入碳火中,扣上盖子。这香丸是海东流特意替裴太妃制的,可安神疏络,不过片刻,屋里便溢满了淡淡的幽香,低回悠长。
裴太妃深深吸了一口,“那位隐世神医果然不一般。”
胡嬷嬷道:“可不是,我托您的福跟着闻了几日,也觉得晚上睡觉比以往沉实多了。我听说这些隐世神医,不求钱财不求名利,轻易不出诊,王爷一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将他请来的,可见他是真心孝顺您。”
裴太妃懒懒地半倚在胡床上,手里托着一盏茶,闻言嘴角微动,冷冷一笑,“有什么真不真心的?不过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蚱蜢罢了。”
胡嬷嬷轻叹一声,正想说什么,忽见外头衣角一闪,“哟,王爷来了,正说起您呢。”胡嬷嬷侧身将李谏迎进屋里。
李谏朝裴太妃见了礼,在胡床边的矮踏上坐下,接过胡嬷嬷递来的茶抿了一口,“东宫那边的消息,可有听说?”
裴太妃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太子可真是狠啊。”
今日一早,东宫便有消息传出,太子妃不慎动了胎气,折腾了三天三夜,终于生了。御医们的诊断没错,她这一胎,果然是个小龙孙。
李谏半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茶,“看来宁王这回又白折腾了。”
裴太妃道:“倒也不算白折腾,听说那孩子弱得像只猫儿,也不知能活多久。原本光靠太子盗药一事,也不能彻底将他扳倒,皇上顶多罚他幽禁一年半载,他幽禁期间太子妃顺利诞下龙孙,皇上一高兴,没准又放他出来了。”
李谏没作声,算是默认了她的看法。其实从长远来看,宁王这回逼得太子狗急跳墙,替太子妃催生,这孩子若是健健康康就罢了,若是活不久,宁王是借太子之手替自己铲除了一个大障碍,他依然是最大得益者。太子和皇后这一步,走得太着急了。
胡嬷嬷叹息一声,“太子妃真是可怜。”
李谏道:“太子妃可怜,那孩子更可怜。”
胡嬷嬷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问:“娘娘这几日可要去东宫探望?”
按说以裴太妃的身份,是该去探望一番的,但如今这形势,她自然是做岸上观的好,便道:“我就不去了,万一那小龙孙有个三长两短,皇后难免又疑神疑鬼。你去替我备份厚礼,让人送过去就是了。”
胡嬷嬷应了,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了李谏和裴太妃两人。
沉默片刻,李谏起身道:“我去一趟甘露宫。”到了门口,似想起什么,又道:“那位神医的药,你务必按时服用,他留在长安的时日不会太久,我会再安排他进宫替你诊治一次。”
裴太妃不置可否,黛眉微微一挑,眸里噙着嘲讽之意,“你放心,我自会爱惜身子,我要是早早死了,便看不到将来你如何翻云覆雨了,我如何甘心?”
李谏顿住脚步,也没回头,只笑了笑,“也请你放心,就算你早早死了,我一样会信守诺言,只要我在一天,地位、荣耀,裴家一样不缺。”
他整了整襕袍上的褶子,道声保重,随即拂袖而去。
天色阴沉沉的,似要下雨,让本就阴冷的空气再添一丝寒意。太子自清晨起便一直跪在皇帝的寝殿外,但皇帝怒气未消,一直不见,甘露宫里的宫人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触了霉头。
顾安见靖王来了,一直紧绷的心不由一松,“靖王殿下来了,这可太好了。”他一边躬身引李谏往里走,一边低声道:“皇上早上起来后,到现在什么也没下肚,一直生闷气。晌午时永嘉公主来了,好说歹说,也只是让他喝了一碗参汤。殿下一会再劝劝皇上,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