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歆听了王莽这一大套,点头称是:
&ldo;巨君兄所言不差。我辈锦衣玉食,何曾想过民间疾苦,至于耕者无田之事,更是未予细审,如今想来,当真是危及社稷的头等大事呢!巨君兄,你刚才说是两大祸根,不知这第二大祸根是指什么?&rdo;
王莽正要开口,刘歆奉上一盏凉茶:
&ldo;先别忙,喝口水润润嗓子。可惜这是在郎舍,没有奴婢侍候,只好以凉茶奉客,不然,我定让童儿给你新烹一壶香茗以助谈兴!&rdo;
王莽笑笑,接过茶盏一仰而尽:
&ldo;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大祸根,&lso;奴&rso;!子骏兄,我先问问你,尊府现有憧仆奴婢多少人口?&rdo;
刘歆想了想,摇摇头:
&ldo;实不相瞒,刘歆于家事颇不用心,僮仆奴婢之确数难以奉告,不过我想,怎么也得在十人吧,有的奴婢,我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rdo;
&ldo;不多,不多!尊府虽列公族,十奴婢,也就算个中等之家吧!当年陆贾有奴婢百人,卓王孙家憧八百,赠婿司马相如一百以为陪嫁,张安世家憧七百人,还都是身怀一技之长的熟练工,霍光奴婢一百七十人,史丹憧奴以百数,还不算后房妻妾数十人,栾大有憧千人,就是我那几位伯父叔父,家中僮奴也以千百数呢!子骏兄,我再问你,尊府这十僮奴,都是从何而来的呢?&rdo;
刘歆又想了想:
&ldo;唔,有十来个是因罪没籍的官奴,是当今圣上赏与家父的,还有二十来个则是因贫困潦倒而自卖自身的私奴,是家父在长安市中买来的。&rdo;
王莽点头:
&ldo;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尊府虽只十奴,却也挺有代表性。我大汉之奴,有官奴私奴之分。官奴者,或为战俘,或为罪人,大都侍役于宫廷和分配到御苑饲养狗马禽兽,也有发送到有关部门,从事转漕运粮的。私奴者,则指在公族豪门之家服役之奴,他们或是由朝廷赏赐,如君家那十来个,或是由贫苦小农自卖为奴,如君家那二十来个。此外,大商巨贾之家,也有蓄私奴以从事工商的,如刁间以黠桀奴逐渔盐商贾之利,如张安世夫人以家僮七百人从事纺织以收其利。大汉官私奴婢总数,大抵算来,少则数十万人,多则二百三十余万!这么多的奴婢,蓄于公府私家,岂不是我大汉江山的一个不稳定因素!&rdo;
刘歆表示不解:
&ldo;战俘、罪人没于官,贫民没于私,蓄奴者得其使役,为奴者冀其温饱,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怎么倒成了不稳定因素呢?&rdo;
王莽笑笑:
&ldo;子骏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战俘。罪人,已经遭了亡国丧家之痛,内心早有怨愤,又被置于卑贱之位,从事劳苦之役,他们岂能安然乐之?至于贫民为奴,他们本来是自耕自种自食其力的良民,虽说生活不太富裕,但社会地位却也不算太低,如今或因天灾、或由人祸,典田沽宅抛弃祖宗基业,已是不堪其辱,更何况卖儿鬻女,令自身及亲生骨肉为人下之人乎?况且当今公府私家,对奴婢极其严苛,稍不如意,非打即骂,以奴欺主按律抵命,以主杀奴却只需罚银即可了事!这样的待遇,又怎么不让数十上百万奴婢常怀反逆之志、素抱不驯之心!这么多奴婢,如干柴布于宇内,一旦有火种迸爆,必定会势若燎原地造起反来!为政者不可不戒!&rdo;
刘歆觉得王莽考虑得太过分了,他耸耸肩膀:
&ldo;奴婢造反举事,虽然也有发生,但刘歆以为,这种机会毕竟不是很多,何况有严刑峻法管着,有多少人敢于冒杀头灭门之险?巨君兄,你言重了,言重了!&rdo;
王莽认为刘歆的认识亟待提高,他继续阐述自己对奴婢问题的观点:
&ldo;当然,敢于造反举事真刀真枪、明火执仗地动摇大汉江山的奴婢的确只是少数,但是,王莽所说的&lso;奴&rso;为第二大祸根的意思,还不止于此。子骏兄,国家要想强盛,最主要的,就咱大汉这个农业国来说,还是要大力发展农业生产,要从黄土地里抠金子!可咱们大汉,力耕于田的能有多少人?我不会去干,你也不会会干。力耕于田.还要靠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可是,现在这些农民,有许多因为贫困窘迫,无以为生,只好卖身为奴,离开了土地.也放弃了耕作。又有许多农民,不胜饥寒、铤而走险,触犯了多得连制定者都数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刑律,论为罪人、成为官奴。这样算下来,还有多少人真正在那里力耕于田?没有人去种田打粮食,朝廷的租庸赋税又从何而来?长此下去,大汉江山还不坐吃山空?真到那时,休说什么外邦来袭、内部造反,就是一个穷字,也能让朝廷穷死!子骏兄,我这不是危言耸听,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rdo;
刘歆毕竟是才识过人的青年俊彦,王莽的分析,虽然是他这个汉室宗亲所不愿意承认的,但那只是个感情问题,在事实面前,刘歆还是不得不点头。
刘歆反问王莽:
&ldo;照你这么说,咱大汉岂不是病入膏盲、无药可医了么?你我虽说官卑职小,但终归都是食君傣禄之臣,俗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倒说说看,我们有什么法子,可以替国家除去这两大祸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