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屈膝,半蹲着身子,标准的宫廷礼节。“见过岳姑娘,主子命奴婢传话来,今日您新店开张,必是很忙,主子就不过来了。”她半低着头,恭顺地说道。
岳筝听了此话,倒是一愣。昨日起,她就在为难这一日早饭后如何把他劝回王府,毕竟那么多蜂蜜,在绣庄后面放货物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也太惹人疑了。而从家中拉过去,虽然同样惹人疑,但是在家里相对要好解释的多。
从家里拉到绣庄,别人会自觉地以为这些蜂蜜是有来源的,自然不会多问。而家里的人,除了容成独,也没人可以问她这些蜂蜜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容成独今日不出现,简直太合她的心意了。可就是太合她的心意,反而让她心中略微有些不安。
“他可有说是什么原因吗?”岳筝问道。
碧瓦抿嘴一笑,王爷每次都能把岳姑娘的心思料得这么准。“主子今日陪太妃娘娘用早餐,以尽孝道。”婢女说道,娥眉却缓缓皱起。她不明白,王爷怎么会找一个这样容易被戳穿的借口。
太妃娘娘早几日就去城外流沙寺拜佛听经去了,岳姑娘若是在太妃娘娘没有回来时去王府,听到什么不就露馅了?
这么想,她更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今天不来岳姑娘这里,还一大早地让她过来传话。
岳筝听说如此,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却觉得这说辞怪怪的。以尽孝道?怎么都不觉得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若是他心中有孝道这两个字,上一世怎么会一直不娶亲?与太妃相处的那小半年,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太妃为他的终身事如何地发愁。
“好了,你下去吧。”岳筝打发了碧瓦,便转身去了后院。直接到了蚕房旁边的一间只放了些许杂物的屋子,挥手意念之间一排排白瓷坛便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
但她的神情中,仍是沉沉的。
嫁到莫家,听说于沁香出家后的几天,太妃曾派人召她去王府,闲聊了大半日。也是在闲聊中告诉她,半月之内,她就要回盛川,是去参加皇族祭祀的。而他则是在大约九月份时,才启程去了京城。
她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听到莫北轩与家人说话时谈到的。莫北轩说,王爷行事低调,走的时候只有他与妹夫和张府君下属的徐于两位大人过去送行。
那个时候,张目已经因为不管事务而被除了职,陆鸿已与莫灵儿成婚四个月了。而太妃娘娘也是那次一走,就再未回来。她在莫家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时,莫北轩由朝廷任命为金川府君的半个月后,便听到官府发布的太妃娘娘逝世的讣告。
太妃娘娘逝世在京城,金川却因为是他的封地而对太妃娘娘的丧事极为重视。整个金川府,三月不见红色,不闻一声丝乐之声。
而他作为亲子,根本未曾回去京城治丧。当时还引出了轰动几乎整个金川城的一件事,听说一个儒生在城门口讣告板前直斥他大不孝。
但是当日儒生被府衙衙役带走之后,这件事就没了声息。第二天不到,金川城里的人都像得了失忆症一般,绝口不提这件事。
这样的他,竟然说尽孝道,岳筝如何不觉得奇怪。
往事一幕幕回到脑海中时,她突然不自觉地惊呼一声。为什么总觉得金鳞熟悉,原来前世就见过了。那天她带着红儿,上街想裁两件素白衣裳,路上曾被一群气势汹汹的衙役驱赶到路边。正是在那里,看到了秉剑走在那名儒生身旁的金鳞。
只是偶然一撇,她当时根本没有在意,随后听到路人斥责那儒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呵骂金川王时,心中唏嘘一阵,就带着红儿走了。
若不是今天因为一个“孝道”想起前世往事,哪还记得前世也曾与金鳞有过一面之缘?
岳筝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都知道,太妃娘娘是如何的希望他能娶妻有室,她又喜欢他,为什么还这样坚持地不与他谈论婚嫁?
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太妃,她说起于沁香因为他出家时的那种疲惫神态,是岳筝从未见过的。
难道自己如今如此坚持,是有于沁香那个疙瘩在心中?还是即使再喜欢他,心底也因为前世所知的他的无情绝爱而防备着他?
“娘,娘,今天咱们的绣庄要开张吗?”她正无意识地站在白瓷坛前苦恼时,小家伙兴奋的声音越来越近地飘了过来。
岳筝忙放下心思,转过身来,身子还未站正,就被一阵风儿给冲了一下,小家伙伸着手臂抓住她的腰带。气喘吁吁道:“娘亲,我今天不去书院,去跟你开张好不好?”
岳筝无奈一笑,拉下襟里的帕子,一边给小家伙擦了擦还带着水珠的脸颊,一边轻斥道:“洗着脸就跑来了?男孩子要稳重些。”
小文这时也小跑着跟了来,在门口叫道:“小祖宗,别在这里打扰奶奶,小文姐姐还得帮你梳发髻呢,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曲儿扭头看了门口的小文一眼,又抬头看着岳筝把头摇地像个拨浪鼓一样。“娘亲,今天先生要讲的内容,我昨天晚上就学过了,我也去绣庄。”小家伙哼哼道。
岳筝摆手让小文离开,同时手拉着儿子出去。她轻声哄道:“儿子,待书院休沐的时候,再去绣庄好不好?今天开张,人来人往的,娘分不出精力照看你。”
曲儿闷闷不乐的低下了头,模糊不清地嘟囔道:“你早没精力管我了。”
岳筝虽没有听清,却看出小家伙浓烈的失落,揉了揉他的小包子头,笑道:“这间绣庄是娘给曲儿开的,待你再大一些,就交给你亲自打理好不好?”
儿子对绣庄这么感兴趣,岳筝心中确是很开心的。
谁料曲儿听了这话,头却埋地更低了。岳筝笑着逗他,“怎么了儿子,不喜欢娘亲给你准备的这个礼物?”
曲儿抬头,清秀的凤眼已成了两个小泪包。“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知道都是因为容成叔叔不喜欢我。”他哽咽地断断续续道。
岳筝听得心里一抽,忙蹲下身将小家伙揽在肩头。“怎么会呢?听谁给你说的这些傻话?”她轻笑着道,眼睛却涨涨的。
“曲儿是娘的儿子,娘怎么舍得不要你呢。”她又说道,顿了顿说:“容成叔叔没有不喜欢你,他只是不喜欢说话,再说了,那么听话的小彤不就是他给你挑的吗?”
容成独那样清冷傲人,也难怪儿子如此难以与他亲近。若他有陆鸿一半的平易近人,儿子这么好说话的性子,也不会非说要陆鸿作爹爹了。
曲儿听了娘亲的话,哽咽声轻了许多。他拿小手揉了揉眼睛,哑着小嗓门道:“儿子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