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在批阅完奏章后并没有回寝宫,径直来到了位于王宫西面的紫檀宫。
这个宫殿位子偏僻,平日里也不会有人过来,安置长恭是再合适不过了。一想到心爱的女子如今就在那座宫殿里,他的心里一阵激荡,脚步也加快了一些。对她究竟是爱还是恨,他已经辨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要她‐‐永远都留在这里。
就像现在,她就在他的身旁,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或许,他还要感谢齐国的皇帝,既为他大周清除了一个强有力的威胁,又交给了他这样宝贵的礼物。
踏入房里的时候,他发现她已经睡下了。
淡淡的月光下,那散乱铺开的黑色长发犹如长安城最华贵的丝帛闪闪发光,有几缕盘桓在她白皙的颈间不肯离开,惹人遐想。下垂的睫毛随着她细密的呼吸颤动,像蝴蝶扑打着的羽翼。红唇微歙,那几乎透明的皮肤折she着剔透的月光。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起来,一种莫名的悸动从体内流过,仿佛又听到了那久违的春天花开的声音。
在他的记忆里,一直存在着一处特别的颜色,无法抹去、无法遮掩,渐渐地成为他心里唯一的温度。而月牙湖旁的一刀,却将这唯一的温度冰封了起来,但即使是这样,那难以阻挡的热量还是会透过冰层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
爱着她的同时,他也在恨着她,恨她的冷酷无情,在自己舍命救她之后却给他最深的伤害。将她带到这里时,他不是没有想过报复她,狠狠地伤害她,彻底地伤害她,把他内心的痛苦全都发泄到她身上
可是,在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样子时,他就知道‐‐他做不到。
因为他爱她。
所以,他只能将所有的空洞、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矛盾都深锁在心里。爱恨交织,混为一体,如冰火交融,一边融化着一边燃烧着,一边消失着一边积蓄着。
毁灭与重生,同在一刻。
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面颊,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温暖,现在唯一属于他的温暖。
从此以后,金戈铁马,沙场烽火,四面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这一切的一切,都将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从现在开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是他宇文邕的‐‐女人。
也不知在她的床榻边坐了多久,他才起身离开。
刚关上房门,长恭就睁开了双眼,紧紧握住碎瓷片的手心里已经冒出了密密的汗。其实从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她就醒了。但她一直闭着眼忍耐着,因为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动手,也不想浪费了这块碎瓷片。
因为这块碎瓷片,要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确认他已经离开,长恭翻身下了床榻,悄悄走到了门边。她早就留意到门外一直有两个守卫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所以要想从这里走出去,必须先解决掉这两个守卫。
睡了整整一天之后,她已经恢复了少许力气。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但凭她的速度,对付这两个人应该还是蛮有胜算的。
她一挥手将烛台打翻在地,然后就在门边静静等待着机会。
门外两名守卫听到声响,其中一位立刻进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只等他一踏进门房,长恭就用手里的碎瓷片干净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另一个侍卫见里面久久没有动静,也忍不住进来看看,被她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
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守卫,她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没到那么糟的地步。于是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地溜出房间。
穿过了长廊,紫檀宫的宫门就在不远处。越是接近成功,就越要加倍小心,这也是她在长期的征战中得出的经验。于是,她将自己隐入了黑暗之中,仔细观察宫门口的守卫,寻思着突破的方法。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她浑身僵硬地回头,宇文邕那张熟悉而英俊的脸庞在她眼前迅速放大,那薄薄的嘴角边还挽出了一丝弧度,&ldo;怎么,这么快就想逃出去了?&rdo;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那块血迹斑斑的瓷片上,冷哼了一声,&ldo;仅用这个就杀了我两名守卫,果然不愧是曾经的兰陵王。不过你知道宫门外有多少侍卫吗?你能杀得完吗?&rdo;
他虽然漫不经心地笑着,但她能感受到他暗藏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深重怒气,剑一样的目光扎在她脸上。
&ldo;你想回哪里?回齐国吗?别忘了齐国皇帝是怎么对待你的,你不惜性命也要守护的这个国家,最后却是抛弃了你,你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一杯毒酒。高长恭,你甘心吗?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皇帝,又有什么值得你去守护的?&rdo;他静静地看着她。
&ldo;是的,如今的齐国,jian臣当道,皇帝昏庸,皇上听信小人谗言就将我处死,的确令我心寒。但是,宇文邕,无论那个国家变成什么样,无论那里发生多少令我无法原谅的事情,我始终无法背弃那个国家,因为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rdo;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ldo;就算我以后不回齐国,也不会留在这里。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逃离这里。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只要有一口气,我就决不会放弃逃离这里!&rdo;
她咬了咬牙,&ldo;宇文邕,你留不住我的。&rdo;说完便怪异的笑,那笑容淡薄,却饱含讥讽,尖锐地刺痛了他的眼。
他一下子将她按在了墙壁上,由于用力过大,她手里的瓷片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她惊异地抬起眼来,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离的那么近那么近,好象可以看到她的灵魂。
&ldo;你哪里也去不了!&rdo;他冷冷地看着她,突然把她的双手钳制在头顶,自己则狠狠地咬下去,衔住那两片红润。那不是温柔地接吻,也不是体贴的缠绵,有的只是冷酷的侵略,疯狂地占领着每一寸领地,唇齿之间的空隙被他毫不留情地夺走,他那眼里的温和不再,只有冰雪一般的寒冷,和不留任何余地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