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徐天友,是个可笑又可悲的混蛋。”
家属营帐内,一位年老的女士坐在周城身前面无表情地说着,像是在谈一个没关系的陌生人。
“他年轻时有幸入职了一个如日中天的游戏项目组,最多的时候曾有过150万左右的年薪。
“自此他就开始不可一世,对家里人,包括我们的父母呼来喝去。
“他还肆无忌惮地宣扬起自己扭曲的价值观,认为赚钱比他少的男人都是废物,而所有漂亮女人都该是他的附庸。
“直到他被ai优化。
“那個时代您也经历过,随着‘算力解放’,ai被大范围普及,训练接口也开始向个人和小组织开放,各种擅长专业工作的ai像井喷一样出现,开始大范围替代那些不需要多少创造力的工种。
“像我弟弟这种没什么硬实力,滥竽充数偶尔走运的首当其冲。
“而当他离开了那个项目组,才发现原来自己一文不值,连份20万的工作也很难找到,于是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和那批被优化者一样,投身于蓝领工作,成为一个他认知中的废物。
“他不接受这个结局,于是继续投简历找工作,发誓必须年薪百万才能出山。
“直到他过了退休年龄,患上阿尔兹海默。
“现在回望过去,他大概在失业后的第二年就已经搞清楚,自己不可能再找到高薪工作了。
“但如果去做一份普通的工作,他也就成了他认知中的下等人。
“于是,只有处于这样的“待业”状态,伪装成一块有待挖掘的金子,他才能接受自己。
“哦对了,他风光那几年赚的钱也并没有守住,全花在女人身上了,从直播打赏到网恋红包,为了听几句捧他的话,看几个擦边视频就倾尽家财,最后连个女孩的手都没碰过。
“更加荒唐的是,他从未反省过自己,至今依然坚信自己是什么‘男人精品’,全天下的女人都在觊觎着他,随着失忆的愈发严重,他反而更加坚信这一点。
“所以局长,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被救援,很抱歉让尖兵们陷入困境……”
女士说着,拄着拐杖颤颤站起身,微微颔首。
“抱歉,我弟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两码事,阿姨。”周城也连忙起身,扶着女士道,“作为安全局,我们无权为生命定价,除偷渡者与重犯之外,一律平等,您这么知书达理,一定清楚这个原则的伦理意义。”
“当然,但我还是要表达歉意。”女士点了个头后,四顾问道,“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是不是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最后一个问题。”周城正色道,“徐天友3月初以来,有没有什么明显的异样。”
“嗯……”女士思索道,“病情更严重了算异样么?”
“怎么个严重法?”
“就是疯狂地发朋友圈。”女士说着取出手机,亮给了周城,“您自己看吧。”
周城接过手机一看。
果然,这位恨不得一天发七八条朋友圈,根本看不到头。
内容却又都大抵相似,无非就是什么精品男人就要神龙归位了】、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我要去真的了】、刚发了年终奖,112万税后】之类的,其中很多还配了图。
别人看到这些大概只会觉得是个神经病,但周城却从这些措辞中品到了更多的味道。
他就此一路向上划去,终于找到了第一条——
3月3日
今天遇到的这个医生是个明白人,我根本没病,病的是这个世界。】
再往前划,朋友圈虽然依然丰富,但都是分享擦边直播间抽奖之类的垃圾内容,再没有什么清晰的表达。
而发出这条朋友圈的3月3日,毫无疑问正是“义诊”当天。
虽然对此已有所预判,但此时的周城还是不禁狠狠攥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