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狐再看了看卓王孙的脸,不敢不应,踌躇一下,道:&ldo;我自从六岁起游走民间,看多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唯独对汴陵太子府的山水庭院忘不掉,想去那里小住一月。&rdo;
卓王孙负手而立,冷冷道:&ldo;准了。&rdo;
句狐喜出望外,道:&ldo;真的吗?&rdo;
花双蝶轻轻一咳:&ldo;卓公子怎会欺骗你?赶紧说吧。&rdo;
句狐弯嘴笑了半天,在眩晕感中,细细说了一遍谢开言巧遇谢照之事:高台上谢开言待估被救、谢照抱住谢开言突围、谢照听信谢开言的吩咐守她半夜、似乎还有原野上的送别……那时她被点晕了,不过猜也猜得出来,谢照肯定舍不得放谢开言走。
她慢慢说着说着,突然觉得院子里太静了。抬头再看,卓王孙已经走出了前厅,站在了青瓦檐下,阳光拂照着他的雪霜眉目,丝毫不能撼动冰封千里的眸色。
他径直从身边离去,衣袂卷起一阵寒风。袖口才扫到石桌侧,如同刀劈一般,切了一角下来。
句狐骇然。
花双蝶皱了眉头,细细唤道:&ldo;姑娘,今日之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公子大不喜,再来找你算账,你可抵挡不住。&rdo;
句狐看看豆腐般脆弱的石桌,再看看花双蝶的脸色,最终点了点头。
花双蝶又请人新置一张石桌。
句狐慢慢走过去,按了按桌面,发觉比较紧固后,暗叹一口气。&ldo;关外的大理石材质,不会这么容易碎吧?&rdo;
☆、冷落
秋阳傲空,卓王孙只身离开庭院,双袖敛住了冰雪之气,迎风走向前方。身后甲卫急匆匆赶上,惶急唤道:&ldo;公子,你去哪里,可要侍从?&rdo;
卓王孙驻步,沉吟一下,说道:&ldo;传密令给太子府休谬总管,彻查谢照此人所有消息,用快件送来结果。&rdo;说罢,他便举步离去,留□后之人愕然。
连城镇古朴静寂,横卧在黄沙俨然的关口之外,正镇定地等待着。镇中妇孺早起劳作,姑娘们挽着竹篮,拈起裙角,三三两两走向玉带似的西门河。卓王孙垂袖走过方石街道,她们均伫立一旁,垂首候着,待他走得远了,才用袖口捂住嘴,轻笑:&ldo;这个便是马镇主留下的客人,瞧着满身贵气,模样也长得俊,镇里的姑娘这回可有福了。&rdo;
旁边有人摇曳着铜铃般的笑声,应和:&ldo;我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是不是秋猎之后的篝火宴会?&rdo;
&ldo;自然是那个。&rdo;
她们边说边笑,映着薄薄日照,动人的眸子里充满了希翼之光。从马厩牵马出来的盖飞听着她们的欢声笑语,学着老成模样摇了摇头,叹息道:&ldo;一个卓公子不知够不够让她们看个饱。不过,师父干嘛要我暗地散播卓公子选婢女的消息?&rdo;他抓抓头,找他的师父去了。
连城镇最边缘的城墙上。
卓王孙独立在萧萧风声中,看着秋原辽阔、寒水明净,于开朗天地之中抬起了眉目。大地无声流淌着白丽西河水,将关口与华朝一分为二,生生划断了那点血脉牵连。眼前,是霜天万里的沙城风光;背后,是锦绣无边的华朝江山,妩媚的线条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原野中去。
塞外的风追逐着糙末,带来牛羊的叫唤,不知是谁,绕着墙根唱起了歌儿。
&ldo;南有乔木啊,不可休思。汉有游女啊,不可求思。&rdo;
年轻的声音带着辗转反复的味道,寂寥的身影站在孤零零的白糙旁,望向了远处。
扑哧一下,浣衣归来的姑娘笑出声来,点着马辛的额头,说道:&ldo;我的小少爷,年纪轻轻的,唱什么文人酸溜溜的曲子。在我们这塞外,成片的糙地,满丘的牛羊,还不够你唱个牧马调儿?&rdo;
马辛不满地拂下姑娘的手指,大声说:&ldo;你知道什么?不读书的女人,比我的,我的……差多了!她喜欢文雅的人,我自然要饱读诗书,唱些私塾里的曲子,博得她笑一笑!&rdo;
他的意中人肯定听不到,笑不上,不过眼前的姑娘笑得快弯了腰:&ldo;好吧,好吧,我的小少爷,你继续留在这里抒发情思吧,我不打扰你啦。&rdo;
马辛捡起一块土坷,砸在姑娘身上,将她赶跑了。
遥遥南角之上,卓王孙寂然伫立,听着萧瑟风声,听着万物之音。
马辛所念的一曲文调叫做《汉广》,他自然懂。传闻一条汉水隔开了思慕者与姑娘的家国,使他们处在两个对立面上,不能成亲,所以才留下这么多的悔恨。
那么他呢?站在广阔磅礴的华朝大地上,手握无限风光,于无人处,是不是也会满怀苦涩?
卓王孙沉淀片刻心神,终于抬起脚步,朝着那方僻静的小木屋走去。光照索然,轻拂窗格,屋内静静剪着一地阴凉。他推门走入,环视四周,石床、木桌、扶手椅上都蒙着一层淡淡光线,只有在窗台一角,能够看见一只灵动的布包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