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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第1页）

宝生拿大毛巾裹住瑟瑟发抖的来福，力大无穷地把它扛在肩上往里走，&ldo;吃饭了，吃饭了！&rdo;没拿拐杖，他走路有点一瘸一拐，但除了李阿冬也没人注意。李阿冬头一低，避开宝生的视线微微一笑。

卢小南走在最后。他头脑中的两个念头争斗得越来越厉害，已经达到无时无刻不翻腾的境界，以至于做什么都有点恍恍惚惚，连身后突然一声惨叫也以为是谁踩到了来福。

恶客临门。

季家的门房上前询问，挨了一刀。

&ldo;姓徐的人呢？有本事别躲在女人裙子里。&rdo;

卢小南一惊，认出这群人簇拥的中心正是当年被捕后立马投诚的祝铭文。卢小南对那阵营抱过希望，因此格外关注祝铭文的消息，知道他趁风向有变又上了日本人的船。只是卢小南毕竟没正式投入那边，所以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祝铭文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竟让一个半大孩子改变了人生方向。

作为季公馆的第一号大管家，宝生娘上前质问，&ldo;你们是什么人？无法无天了啊！小五，给我打电话到巡捕房请巡捕大人来。&rdo;跟班小五是个十岁出头的丫头，伶俐地应了一声，拔脚就往房里跑，没看到身后恐怖的一幕-要不是卢小南眼明手快拉走宝生娘，下一个挨刀的就是她。

明晃晃的砍刀从鼻子前挥过，宝生娘许多年没吃过这种吓，惊到双眼对鸡之余居然爆出一声大喊，&ldo;到季公馆撒野！老娘跟你拼了！&rdo;

当然，放着一大帮年轻力壮的伙计在，轮不到她老人家去拼。

宝生拽住他娘，下意识摸向腰间-没武器，还是头一回有人打上门。

来的人把这看在眼里，嗤嗤地笑，&ldo;叫姓徐的出来，血债血还！&rdo;那会祝铭文出卖许多人，转头一不留神被复仇者灭了门，除他之外只有孩子仍活在世上。究其源本祸殃是徐仲九，如果不是被&ldo;绑票&rdo;，他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是挨个报回来。

有儿子做支撑，宝生娘站得笔直，闻言以为对方找错门头，&ldo;没人姓徐，我们是季公馆。&rdo;

&ldo;谁不知道徐仲九那小子窝在上海，反正我们只管问你们要人。&rdo;对方狞笑道，砍刀向明芝一指，&ldo;交不出人，别怪我们不客气，谁让你的老姘头不争气。&rdo;徐仲九没走？明芝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说，他竟然悄无声息隐藏在人海中，足足三年没在她跟前露脸。见宝生怒容满面，对方又y笑道，&ldo;老相好养了这么多小白脸，他头上绿油油，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rdo;

此时明芝这边也有二三十个青壮年，站成半圆围着来人，闻言不等吩咐便上前一步，逼近对方。明芝摆摆手，他们停了下来。

祝铭文听说过明芝的名头，现在人就站在面前，高挑个，鹅蛋脸。长得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不像鼎鼎大名的女流氓，倒像读书人。祝铭文也是老江湖，知道人不可貌相，当下油腔滑调地说，&ldo;怎么，觉得我也不错？你季老板一句话，我可以一笔勾销，只要以后你跟着我，吃香喝辣比守着那小子强多了。&rdo;

明芝并不动气，拿过裹着来福的大毛巾，两下拧成一长条，这才抬头正色道，&ldo;嘴臭就得治。&rdo;语声未落，她已经出手，毛巾条嘣的挥出，长鞭般扫向祝铭文，刷的打得他头一侧，跟着鼻血瞬间溅出。

祝铭文没料到她有这手，按住鼻子气急败坏指挥众人，&ldo;给我打！&rdo;

明芝并不动容，狠话听得多了，谁生谁死还未知。宝生把来福朝他娘手里一塞，冲上去就要开打，别的伙计也不甘落后，都是年少气盛，没让过人的。

然而没打成，巡警平时拿足季公馆的孝敬，来得飞快，制止了这场争斗。

卢小南上前跟巡警打招呼，他说话不徐不缓，但描述出被上门挑衅者欺侮得忍无可忍的无奈。巡警知道以季明芝为首，这帮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但那又怎样。只是驱走祝铭文等人后，他才警告卢小南，&ldo;卢，他们后面有日本人，你们不要出租界，危险！&rdo;怕卢小南不把警告当回事，他竖起手指瞪圆眼，&ldo;外头，死了很多人！很多！&rdo;卢小南点头应是，叹了口长气，&ldo;世道变了。&rdo;

天气阴沉，北风呼啸，卢小南打了个寒颤，转念想到徐仲九，这个人会不会出现。按常理，前面做了那样的事，应该也没脸再见了，然而……卢小南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无法理解明芝和徐仲九的。按常理，明芝该恨徐仲九入骨，但据他观察又非如此，她似乎并不十分怨恨。就好像宝生也惹了不少麻烦，但她训斥归训斥，每次都收拾残局。大概，她也享受于被人依靠。真是，他又摇了摇头，她那付肩膀，到底打算扛起多少负担。

到十二月，时局简直差到不能再差，连李阿冬都下定决心要走。

冬日淡淡，宝生端碗蹲在院里吃早饭，吃一口喂一口给来福。这狗成了精，进进出出跟在宝生后头，摇头摆尾认准了他。

宝生娘看在眼里，暗暗摇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今年给小日本一闹，附近产稻区全遭了殃，田里的收成一塌糊涂。逃出命来的难民涌入城市，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为了这口吃的肯做牛做马。她差点动心给宝生买个童养媳，那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调理两年就好生养。但宝生执意不肯，嫌乡下姑娘难看，气得宝生娘捶了他几下，&ldo;你娘也是乡下出来的，腿上的泥还没干，你倒嫌起乡下人了！&rdo;

儿女都是讨债鬼！宝生娘气啊。宝生年纪不小，她怕他在外头胡搞弄坏身体，心里暗暗着急。像李阿冬，不就是没人管，竟包养了个舞女在小公馆，自以为风流潇洒，也不想想做生意的女人有几个是好的。碍于往日跟他娘的交情，宝生娘不方便加以评论，心里则大大不以为然，李阿冬长相清秀，又读过好几年书，很可以谈一场自由恋爱娶个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