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穿着真的好看呀!
她一向厉害,芦花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只在心里偷偷反驳。
她这么一说,芦花娘先不乐意了。
我自己家的闺女,再是一根草,也轮不到你来教训吧。
“袁嫂子你多尊贵的人,一百多个大钱的衣服自然是看不上的,也就我家芦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芦花娘一声冷哼,把话说得阴阳怪气:
“只是妹子看着,那衣裳还是小事,难得是这家小娘子的气度,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又都生得跟雪团一样,只怕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瞧着就是跟那些只靠衣裳首饰撑面子的人不一样!”
众人哄得笑了。
“你!”袁嫂子的脸登时变了色。
她这辈子最戳不得的伤疤就是一身黑如锅底的皮肤,凭她怎么涂粉抹膏子也养不回来,只能在别处填补,这回被当众揭了短处,一时又臊又气,哼笑道“倒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就一个人,倒带了三四个丫头,哪个乡下人能养得起这么娇滴滴的娘子!”
一边说着一边又想着那天自己家汉子呆呆的模样,一股火突突突直冒上来,便冷笑道:“哪有大户人家到村子里头住的,说不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大户人家的姑娘都不教多读书呢,倒是不正经人家教出来的小姐都是知文识字的”
“闭嘴!”一直安安静静洗衣服的孙家伯母听不下去了,沉下脸道:“这儿还有没出嫁的姐儿,你又白嚼什么舌根!人家好好的良家娘子,模样气度都大大方方,门出没出过几回,便是生得好些,你又凭什么坏人家名声!”
这话说得着实过了头,孙家伯母就住在那家人临近处,眼看那家小娘子为人做事都是安安分分的,到招来这样的闲言碎语,少不得出面喝住。
乡间人重辈分,孙家伯母年纪大威望高,袁嫂子不敢和她相争,心里却是不服气,便私下里和旁边的人小声编排起来。
这世上的事,都是越说越像的,有人见她说得信誓旦旦,又想到那家人的奇怪处,也慢慢信了几分,河沿上也就几十个人,不一会就传开了。
众人正说的热闹,忽然听得一个小孩连滚带爬从坡上下来,一边跑一边喊:“袁嫂子,你家田生掉进绿玉潭里头了!!”
袁嫂子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原来袁嫂子呆着地方早就空无一人,只有她还没洗好的衣裳全都飘在水面上。
再一回头,只能看到袁嫂子跌跌撞撞往后山跑去的身影。都是乡里乡亲,众人忙都跟过去帮忙,便是那和袁嫂子有些嫌隙的人,也都先将扯不清的官司放在一边,总是人命要紧。
那绿玉谭又陡又深,一年四季水都冒寒气,家里人都反复叮嘱了自家里的皮小子,万不能去到这边玩,掉在里面不比湖里河里,再难及时找人救上来。
袁嫂子一颗心仿佛被放在滚油里一遍遍地煎,焦灼慌张地无处安放,恐惧如同巨大的黑洞几乎将她淹没,里面那一丝微薄的希望却被放到无限大,牵着她不顾一切往前跑。
许是上天听了她的祈祷,她刚转过山头,迎面就撞上一群人,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身上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头发湿淋淋地,小脸青白,眼神惊惶,不是她的田生又是哪个?田生显见得吓得狠了,一路都是木呆呆的,此时见了母亲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袁嫂子几步扑上前去把田生抱在怀里,眼见儿子仍旧好端端地,心中绷紧的弦蓦然一松,搂着失而复得的心肝宝贝失声痛哭,又想到救了田生上来的恩人,满腹的庆幸尽数化作感激之情,让这个一向斤斤计较的妇人真心诚意地拜了下去:“多谢各位叔叔!多谢各位叔叔!叔叔救了田生,就是救了我,日后但凡叔叔说句话,我便是豁出一条命也愿意”
众人见她如此,忙扶她起来,她犹是不肯,还要再拜时,却听见抱着田生过来的何明有些局促的声音:“嫂子快起来,田生并不是我们救的。”
“啥?”袁嫂子有些茫然,“不是你救的?”
眼见众人皆是一脸的尴尬,袁嫂子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刚才谢错人了?那头白磕了?
“那是谁救的?”
“我们过去时,只看见胡婶子抱着田生,听她老人家说,是几个小娘子救的。”
众人一时都有些惊讶,一旁的胡婶接口道:“那位娘子我也不认得,只怕不是咱们村里的,我才把田生接过来,她人就不见了。”
袁嫂子还要再问,还是后头赶来的孙家伯母说:“现在先别问这个了,横竖出不了这片地方,还是赶紧把田生抱回去喝碗姜汤发发汗要紧,那潭里的水凉得很,可别作出什么病来。”
她这么一说,袁嫂子才想起来,当下也顾不得别的,只忙忙将儿子抱回家,熬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喂他喝了下去,果然才下半晌就发起热来,当下阖家忙得人仰马翻,袁嫂子更是连觉也不敢睡,如此下来,待田生又像往常般活蹦乱跳的时候,竟是胖了许多,反倒是她自己整个人瘦了一圈,杨母见媳妇这般用心,倒将平日里对她的不满去了三四分。
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袁嫂子只见自己家儿子病好,也懒得再去找什么恩人。
她暗自盘算——要谢恩人也需得花不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