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底少了些气性。
“我上次托您的事,可有别的消息了?”崔氏还是没有放弃希望,想想刚刚病好,在床上已经躺了一个月的儿子,心里还是不安。
“你这年份时辰都有,说好寻也好寻,只是加上那名字里头的音,全京城里头也只有一个人,还是六七岁上就没了的。要说活着也就罢了,人都没了可要怎么帮你看这个红记?”
长公主与崔氏虽然地位有别,却情谊深厚,因此崔氏托她的事也是极为用心的,无奈便是她也有办不好的事,更何况那所有条件都透着一个怪,因问道:“你到底从哪里求来的这个签,竟是认准了一般?”
别的签都是云遮雾罩,求的不过是一个意头,哪有这般条条框框框死了一个人,生怕别人找不到似的。
幸而此时杨岑避讳女眷,与他们隔了总有好几步,没听见这话,不然定然要吓出来一身冷汗:可不就是怕人找不到,他才煞费苦心编出这么多条件来的?
崔氏还存着别的念想:“若是往别的州府去寻呢?”话说出来,自己也知道不大可能,这天下这么大,哪有有力气把全国的黄册都翻上一遍。
她回看了一眼杨岑,暗暗叹息:想必上天既给他示警,若是真心要救人于泥潭,自有别的机遇。今日再去好好求上两签,若是换个人也能顺遂,便也罢了。
当日在这里许了愿,转眼杨岑就回复了往日的神清气爽,因此崔氏很是信这庙里求得签。
杨岑看看太阳,恨不得拉着几个人再走快些——他们出门已然是迟了。
安定寺里的大雄宝殿供着一尊贴金的白檀弥勒佛像,从几朝之前就已经开始被供奉香火,受了数百年间百姓的祈愿,每到战乱竟都能安然避过,安定寺刚建的时候,为了请他,也是花了不少力气。
站在门口向里望,这尊佛像结跏趺坐,左手结定印,右手结触地印,宝相尊严,高高在上,便是有放肆的人稍稍仰望一回,也被迫得低下头来,谦恭以对。
待长公主烧香祈愿,崔氏才跪到鹅黄的锦缎之前,心里默默念:“若是此事可成,便让信女抽个好签。”
如此,她也好断了念想。
一连晃了好几回,一根竹签才冲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崔氏拾起来,慢慢翻过来,只看了上面几个字,心凉了半截——下下签。
她刚出了门,杨岑便凑了过去,嬉皮笑脸:“看娘这脸色,定是求了个好签。”
一见崔氏脸色晦暗,他便放下了一颗心,崔氏打得这个主意,显然没过佛祖这一关。
连老天都帮着他,显见是姻缘有成,不忍心为难他这么风流倜傥的人。
杨岑很是开心。
崔氏眼下看着杨岑灿烂的笑脸,更是碍眼,要不是为了这个小祖宗,她何至于愁成这个样子,这倒好,为出来一个没良心的。
“你看你娘这张老脸,求的是好签吗?”崔氏虎着脸,脸皮往下拉着,没一丝皱褶。
杨岑这回才发现,自个儿好像刺了别人的眼,只能讪讪笑,甜言蜜语一起上,把崔氏夸成了一朵花。
无奈崔氏眼下只想要一个媳妇儿,根本没空听他闲磕牙。
长公主也很是担心,崔氏摇摇头:“还是先去解解签。”
万一中间另有玄机,岂不是让杨岑错过了一个好姻缘?崔氏不想放过一点可能。
但是解签的人也未必说什么别的话,他只是捋捋胡子,道:“太太求的这个,只怕事有不谐,不过不用太过担忧,看着签文,只怕是祸兮福之所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这下下签本就特别少,旁人最次也能抽到一个中吉,怎么都好编文章,偏这人这么好运气,让他连编都编得牵强。
他却没想到自己这话正合了崔氏的意,她便想着,显见柳暗花明是印在找人一事上了。
那人见崔氏自顾沉思,生怕她不给赏钱,连忙热心指路:“太太若是果真想要成事,便买个锦囊许了愿,挂到后面那棵灵树上,最是灵验了。”
一个锦囊不过是素色的袋子上系着红色的丝线,也不知能挂上多久,却一个就卖上两钱银子,也是赚得好利市。
崔氏之前也许过愿,一切不过是轻车熟路,她也不稀得这几钱银子,当即买了好几个,现从解签铺上借了纸笔,写上两个愿。
杨岑遥遥看过去,一个是:祈愿我儿姻缘和谐,一个是:祈愿我儿身体康健,也没给自己留上一个。
杨岑看看自己手里那个,也是一句:希望老天保佑家人朋友,都欢欢喜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张细纸条一直写到最后,到了康字,还有一捺伸展不开筋骨。
崔氏看了,心里安慰,却还是笑他:“你也忒贪心了些,一张写下这么多,人人都这样,便是佛祖慈悲,又哪里忙得过来?”
杨岑不以为然,笑道:“那只保佑了娘,我也是愿意的。”
长公主往日去的多是皇家的家庙,还是头一次听过这样的风俗,因此也要凑趣,写上两个,也不让别人拿,自己就命崔氏与她一处往后面那棵老树去了。
说是老树,一点也不夸张,只这棵树就占了整个庭院,历经一百多年,却仍然枝繁叶茂,臂膀四处伸张,撑起一大片凉荫,只是那低矮些的树枝上面从上到下都系满了方才他们买过的锦囊,一个个荡在半空,汇集到一处,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