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熟练的样子,倒看得阿窈一愣。
她以前极少看见杨岑这么认真地说着客气话。
李胜回禀道:“他们受了些伤,好在扬州城里还有个投奔的地方,我往日日积月累囤了一些药材,让他们藏在我家里慢慢养着,一直到遇见了大奶奶,才算知道你们的消息。”
他打量一回杨岑,语气凄凉:“我听说大爷是去南边治病的?怎么就瘦成这个光景了?”
“这话一言难尽,”杨岑摇摇头:“不知道你家娘子的病好些没有?老太爷直到去世前几天还念叨这事呢!”
“人老了,哪有没病没灾的时候!老婆子命硬,又得了京里送了灵药,眼下都能起床张罗饭食了,倒是老太爷,一向身子康健,怎么就小的上次回京,大爷才这么高点,还得老太爷天天催着才愿意上场练武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他一抬手,袖子上没拧干的水湿湿嗒嗒,杨岑一顿:“先生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家里缺了钱使,还是半路赶得快掉进了河?
一直在旁边羞愧难当的阿窈恨不得在地上找出来一个缝,这就钻进去。她红着脸,期期艾艾道:“李李先生,对对不起,我不该泼你的衣服。”
李先生拧了拧,爽利地摆手笑道:“大奶奶有勇有谋,手脚又快,有将门之风,若是老太爷在世,也要高兴讨了这么一个孙媳妇。”
阿窈只觉得那句“手脚又快”是讥讽她的,脸又红了几分:“对不起李先生,我我真是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陈大这会儿正在跟李先生眉飞色舞地介绍他们这一路的遭遇,浑然不知除了之前品评美貌的杨岑,他又添了一个敌人。
他得知随兰一切安好,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又对李先生崇拜已久,因此说个不停。
忽然,他奇怪问道:“为什么当时没人告诉我们,李先生就在茶铺做老板呢?结果大奶奶在茶铺生生等了好几天。”
他头一次赢得了阿窈的好感,这也是她想要问到的问题:“李先生是凭什么认出的我呢?”
李先生微微笑,笑里不乏得意:“自然是看出来的。”
阿窈看了看黄铜镜里自己都不见得能认出的影子,不禁佩服。
“我早就见过大奶奶的画像,又见那几日唯独奶奶一坐一天,一时东望望西看看,显是再找人,只用再细心看看,便认出来了。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他会被迎头泼了一壶热茶。
阿窈又道了一回歉,李先生只是哈哈笑道:“不妨事,这浴佛节刚过,只当是奶奶给的见面礼罢!”
阿窈更不好意思了。
当几个人再重逢时,滋味难以言说。
逃出去的人时时刻刻背负着罪恶感,牺牲的人已经难以再见,这是他们最难熬的几日,然而万幸,除了尤老,其他的人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