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野心勃勃调兵遣将的杨岑忽觉它十分碍眼,刚想由着性子把这做出的小人将士尽数扫落,刚站起身,还是垂头丧气呆坐下来,开始新一轮推演。
“咚——咚——咚——”
一片岑寂中,突然擂响的战鼓撕破了伪装已久的平静,一声紧似一声,好似敲打在人心上,心慌神惊。
是主动进攻还是被动应战?
埋头沙盘的杨岑乍然惊醒,未及思索,手中早已哐啷掣出长剑,疾步出帐时才发现各处已经空空如也,营寨外甲胄闪着冷光,大批军士早已列队整齐,如同一个噬城的庞然大物,令人心惊地缓缓行进。
杨岑踉跄两步,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齐泰早就升帐点兵,竟全然不让他知晓!
他紧盯着大军,茫然紧追几步,又不得已停下。
他在军中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若无军令,擅自出兵者当斩,不然横冲直撞下丢了自己性命事小,坏了全军方阵事大。
营寨驻在高地,杨岑极目望去,两军对垒处烟尘障目,旌旗蔽日,再难看清具体形容,但是能听闻鼓声震天,马蹄撼地,仿佛连整个山川大地都震颤起来。
厮杀很远也很近,马的嘶鸣,刀枪撞击的兵戈之声,这样声势浩大,让人无端热血沸腾。
“齐老师父真是,这样的大事也不说一声”
松子跟着杨岑站了许久,终是没忍住小声抱怨了两句,见杨岑依然望着城门前的战局,一声不吭,胆子又大了一些:“要小的说,这事原也怪不得大爷”
果然,杨岑侧头喝了一句:“停!”
大爷果然还是不许别人说齐将军一句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松子只得悻悻闭嘴,待要再接再励说动杨岑歇息片刻,忽见杨岑又往前走的更近了些。
“不对这不对”杨岑喃喃自语。
“什么不对?”松子莫名其妙,也垫脚看过去。
看了一会儿,连他也觉出不妙了。
这场仗看似声势浩大,实则齐泰这边多是试探,一触即回,赵州城墙坚实,蛮兵应战已经是不易,这会儿竟然能以穿云破竹之势直捣齐泰中军,要不是两翼回援及时,此刻已成败局。
要说齐泰顾着城里还没有被抽的釜底之薪,还可以理解,但赵州反叛本来就是困兽之斗,这城里百姓是他的砝码,也是桎梏,安溪安南两地土司都不是草包,且出身不俗,也是心高气傲之辈,为何替人应战,还能这样神采飞扬,士气高涨,岂不怪哉。
近两年,西南各府里总不太平,造反的事儿也不少见,但到底没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多半也容易压得下去,即便有打得旷日持久的时候,也是借着深山老林,地利之便,游荡来去扯锯子似的打个长的。
但这群人,让杨岑莫名想到他和阿窈还在蜀地的冬天时的情形他们,被迫躲入卫府老宅,被发现之后,阿窈凭借她精湛的演技,演出了理所应当的气势。可这支蛮兵,连演的痕迹都没有,他们攻势干脆利落,连被俘虏来的人都显得格外理直气壮,脸上写满了替天行道,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大军回营之后,众将都聚在齐泰帐中商议讨论,杨岑不敢擅入,只能在营帐周围站着,寄望着能听着一言半语,解开他满心疑惑,可惜站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他等不及,干脆回身往营寨门口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消息。
打仗便没有不死人的,这一场仗,打得不明不白,自家的兄弟性命丢了,俘虏来的人却还这般趾高气扬,自然让人愤懑,杨岑见着他们的人,正是群情激奋的时候。押解俘虏的两个军士被堵在当中,看着杨岑,眼前一亮。
“杨公子!”
“这是做什么?”
杨岑一身行头唬住了众人,他再往前去的时候,便有人让出一条路来。
“将军让我们把这几人押到水牢里头,好好问话,偏偏弟兄们”
“你们备齐十八罗汉,找个会说土话的人过来,师父让我来问。”
周围人齐齐变色,谁不知这十八罗汉是有名的酷刑,军中但有通敌卖国者才许用,一套下来,怕是最后已经看不见人形了。
这般一想,倒也不围着了,杨岑轻轻松松带走了这几个俘虏来的蛮兵。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杨岑本是为人解围,不想有了意外收获。
那几个蛮兵并不是守将参将,叽里咕噜不知骂些什么,官话自然不会说,一逼问嘴里便喊一通,眼里现出一种虔诚的狂热,看着人心发毛。
匆匆找来的土人并不是安溪的,零零碎碎翻不成句子,杨岑听了半天,仔细分辨最常出现的几个音节,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皇帝?”
第167章真假
杨岑把厚厚一叠整理好的供状放到齐泰案头,齐泰这才终于正儿八经撩起眼皮儿看了他一眼。
”你审的?”他揉了揉额角,紧锁的眉头松开些许,语气也比往常温软许多。
杨岑一喜,忙端起茶杯殷勤送水,语气谦虚:“还是师傅派出去的几个弟兄得力,没花多少功夫嘴就给撬开了。”
“这么听着,也没用着你出什么力。”齐泰冷哼一声。
搬来的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杨岑有点疼,他忙给自己描补:“这不,这审的时候太快,外头懂蛮语的通译还没来得及进来,偏整个营里头懂这个又不多,也只我学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