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在凭栏处,低眉敛目,眼皮垂下,招摇地露出一点墨渍。
一动不动,任由紫藤末梢垂落在发间,平时挂在腰后的化业则架在栏杆上,盛放着一堆花灵。
看模样,仿佛在沉思,时不时抬指送出一段灵流,紫藤欣喜摇摆,落下一朵掉在那堆粉紫色的香雪尖端——一堆就是这么堆起来的。
傅偏楼瞧见,觉得这副发呆的样子实在难得,心间微微发痒,像叫谁挠了一下。
“谢征,”他走过去,“我们说完了,蔚明光他们呢?”
谢征的视线缓缓移到他满面笑容的脸上,怔忡片刻,才开口道:
“裴姑娘接到宫中来讯,要准备后日的拈花会,先走一步;太虚门弟子出了些事,陈勤须得赶回,陈不追说晚上来寻你;宣师叔他们去了另一边,随处走走。”
“那你在做什么?”
他本是问的这堆花,谁知谢征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在等你。”
傅偏楼一时哑然。
他总是心思千回百折,念头弯弯绕绕很久,才会做出行动。
因而很多时候,一言一行都满是刻意和算计,小心思藏得到处都是。
譬如他意识到自己心悦谢征之后的刻意疏远,又譬如打扮来去,只是想瞧一瞧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然而此刻,他没有想任何东西,一片空白中,身体先一步动了。
他扑到谢征怀里,宛如要蜷缩起来般,紧紧地抱住这个人。
就像曾经无数次,像还年幼那样,好像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除此以外他什么都不想要。
“谢征,我,”傅偏楼语无伦次地说,“我听说了一些事……”
夺天盟的野心贪欲、万般阴谋,哪怕过去三百年,依然令他不寒而栗。
而应常六的感情也一样。一样让他感到惧怕。
爱?爱究竟是什么?
和喜欢、思慕,是一回事?亦或更浓稠更沉重?时隔三百年,斯人已逝,也无法忘怀?
——那么,他爱谢征吗?
他所谓的心悦,有深刻到这个地步?他就非谢征不可吗?
还是说,止步于一时的悸动情思?或许日子一长,都不必对方回应,自己就先断了念想。
傅偏楼心中乱糟糟的,埋头不肯起来,谢征轻叹口气。
“傅偏楼,你把花灵撞翻了,全掉去了头发里。”
“……哦。”
难怪这么香。
发顶落下一只手,揉了揉,接着,仔细地替他拣走发丝间沾连的紫瓣。
一片一片,慢慢地,重新攒作一团,放到他的手中。
“给你摘的,平心静气。”
谢征道,“应常六和你讲了什么?说吧。”
傅偏楼朝身后瞅了眼,应常六不知何时已经没影了。
他攥紧手里的一把花,香气太浓,令他慢慢感到呼吸艰难。
我完了。
他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一边近乎痛苦地想,我完了。
宛如飞蛾扑火,粉骨碎身却甘之若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