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先不死?
至少不能死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她的世界美好天真,他不能做那个把她推向赤|裸现实的刽子手。
汪启栋把他仓促接走,磋磨侮辱,他在无数个黑夜里寻求死亡,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用被人揍得瘀肿的眼睛看着地下仓库狭窄窗户泄出的灰暗光芒。
空气中满是尘埃,他和一室杂货毫无二致,腿部残疾,浑身是伤,每口呼吸都像肺部插着一把刀在往深处更狠的捅去。
他死不了,活不成。
在那段黑暗无望的日子里,他不敢回忆父母,已经没有爱人可以去想,生命惨遭折磨蹂|躏的最后,曾经目下无尘、霁月风光的他,反复想起的竟然会是一个自己无缘去领养的小姑娘。
“哥哥不是废人!”
“哥哥只要想,哥哥就可以不是!”
没有人比赵貉更清楚,那个语文作业都能做的一塌糊涂,买个雪糕能跑的屁颠屁颠的,自己明天要去哪都做不了决定的小姑娘在他的人生中扮演着怎样的重要角色。
十二年前,废物一般的赵明渊死在了汪启栋的地下室里。
十二年间,蝇营狗苟、追名逐利、不择手段,愿意和曾经他最看不起的奸商、对手合作,汲汲营营,将利益视为人生要目的的赵貉将高傲的头颅彻底埋在了粪沟里,直到他再次站在金字塔顶端。
十二年后的他,以孤高自许之姿自傲,无人敢议论他曾经的卑鄙苟且。
他深刻的明白,是那个叫阿里巴巴,梦想着有座自己金山的小姑娘把他拉出来的。
然而他已经面目全非,等他可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医院那个她喜欢的哥哥了,更别提站在她的面前。
实际上,过往十二年,赵貉越来越少的想起医院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曾经赵明渊的生活,更像是上辈子。
见到张青寒,莫名的他开始想起那个女孩,次数越来越多,但他从未有丝毫的想法,把眼前的张青寒和回忆里那个笑眼弯弯,在医院的走廊里穿梭,每个人都很喜欢的小姑娘连在一起。
他想,小阿里或许会变得更可爱活泼,讨人喜欢。又或许,她在这个年龄段,有和张青寒一样的叛逆、不听话和令人头疼,但也从没想过她会是张青寒。
因为是张青寒啊,这个女人世俗、肤浅、尖锐,但又伤痕累累,他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望不尽的废墟,那是冰冷的、残酷的、锋利的现实。
赵貉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棱角把她磨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看得出,她误会了那个玉佛的来源和价值,不然不会成为今天这副面孔。
赵貉的腿抖的几乎站不住,脚下的地毯像是拉着人往下陷的沼泽。
他退了小半步,按住桌子才撑着没动。
“你干嘛?”张青寒坐起,偏了脑袋打量他。
柴明抿唇,小心上前扶住老板,把拐杖捡起递给他。
赵貉安静幽深的目光依旧落在张青寒身上,那一眼太深了,直望得她的调侃、混不吝褪去,随时准备露出的尖刺收敛了几分,目露疑惑。
赵貉恍惚摇头,转身往外走了。
步子沉沉,背上像压着一块看不见的大山,萧条甚至有些颓败。
长长的走廊,赵貉的每一步都带着回忆。
曾经他以为褪色遗忘的燥热医院,又鲜活美好的在他眼前跳出。
小阿里在床边为他哭。
小阿里为他撞向汪启栋。
小阿里站在他的身后,紧张望着靠近湖边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