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安有些讪讪,最后还是听了推荐,买了小束淡色月季和桔梗的轻搭。等到抱着转进自己的院子,才越走越别扭。
你说他也不是个有情调的文艺小青年,好端端的咋想起来买什么花?要让曲离见了,指不定又要怀疑他哪根筋搭错了呢!
开了店门,向安翻出两个玻璃敞瓶,把这捧花随意分成两把插进瓶中,也不管什么艺不艺术,就放到落地窗台上去。
阳光柔和地洒落花枝,在地板上映出一个斜斜的影子。
向安心上一软,恍惚想起从前周礼就爱去隔壁买花,清闲无事的下午,一个人拿把剪子修修剪剪。风信子、铃兰或是几束勿忘我,用好看的小瓶子斜斜插了放在书架角落,楼梯和柜台的墙上也会垂挂几把玫瑰扎的干花。
简简单单,却透着让人舒服的美感,他就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后来周礼走了,那些花枯后没人换水都长起绿藻,向安找人来把店里清扫过一遍,连花带瓶子叮叮当当扔了干净,之后一直到如今,店里齐齐整整没再变过样子,难怪向安有时会莫名觉得,似乎少了什么颜色。
他抄着手皱了皱眉头,认真想要不要也去隔壁学个插花好了?
啊,对!说起周礼,前段时间他跟向安联系过一次。这还是他走后半年,唯一一回想起向安。
当时向安在看新进的科幻小说,盘着腿窝在吊椅里,看得入迷,正啃手指甲。手机一响,毫无预兆查看信息,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周礼传来的照片。
照片上周礼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靠在一起,两人都咧嘴笑开,身后是沿山腰一线渐低的雪白矮房,灿烂的阳光和远处蔚蓝的大海。
直觉告诉向安,他身边那个男人就是魏雨堂。
果然,周礼留言说:雨堂状态好很多了,我们到了希腊,这边阳光很热情,景色很美,今天提到你,雨堂要我代他跟你说声,谢谢你。
短短三行字,向安一眼就看完了,又点开照片。
魏雨堂跟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他以为那人会是谦谦君子、青年才俊的模样,一定把头发梳得板正有型,给人以锐利严肃,甚至可能会有些不近人情的印象。
可事实上,他发长过耳,柔软散乱地垂顺着,穿了一件宽松的敞领亚麻衫,露出清瘦的锁骨,眉眼漆黑,鼻骨清挺,让整个人显出更瘦削的苍白。
那张脸是不可否认的好看,却也带着难以忽视的憔悴病态。在蓝天白墙之间,如同陨落世间的天使,优雅而颓然。仿佛艺术之手精心勾勒的画,美好又破落,让人不自觉地受之吸引,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向安忽然就明白了周礼这许多年魂牵梦萦的是种什么样的爱情,从前因为看到他死去活来的痛苦而对魏雨堂所生的排斥与厌弃,都在这一刻霎那间释然了个干净。
像是猛然理解了魏雨堂潜藏在心底的感情似的。
对于魏雨堂来说,周礼也一定是扎在心上的刺吧?越是想要拔出,就越是痛缩,越是扎得更深。
向安想了想,回复周礼:哈哈,我才要谢谢他。
不论是让你来了我的生活,还是让你离开,都要谢谢他。
这样想着,向安笑笑,收了手机,继续咬着指甲翻手里的小说。自那以后,他的世界再没有消息因周礼而响起。
☆、2018汉平
六月曲离忙得不可开交,也许是有了更大的野心和动力,公司新投了几部电视和综艺,底下签约的艺人也越来越多,经常有各种各样的会议要开,各种场合需要出席,各地奔忙,跟向安老见不上面。
但曲离有一点很好,那就是,绝不会失联!
不论再忙,他总会在任何能挤出的间隙给向安发消息,虽然有时候忙昏了头,打的句子语言混乱不知所云,向安还是会耐心地回个表情包,告诉他自己好好的,还在。
向安之前那部小说已经完结了,交给了曲离他们公司的编剧部,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对方委婉地说结构有问题,需要作出调整,向安点点头,就任其去处置了。
他现在有了新的构思,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看了些引人反思的现实向文学著作,也许是单纯地闷在家里太无聊,想出去跟人交流交流,总之他忽然想借着小说虚拟的外壳,写部有深度的东西。
比如说,探索下娱乐圈这个顶着巨大光环,让人可望不可即,让人痴想神化又让人恶意揣测的汪洋大海。
他想给这故事起名《金丝雀》,因为有天在离了两条街的小公园长椅上晒太阳时,见到一只长尾的麻雀从另一棵高树叶子间飞下,落在他身旁那株矮树挂的鸟笼上,歪歪脑袋,转着眼睛打量笼子里那只绿衣蓝尾的漂亮小鸟,和它面前坠着“奇珍”的食盒。
也许这就像人类本性的某种体现,总是会羡慕自己不可得的东西。对于未知的世界,总是只看到光彩或阴暗的一面,永远无法以客观平静的心态去看待。
笼子外的人想进去,笼子里的人想出来。
求食者无法体会深陷樊笼不可脱身的痛苦,而笼中人也只看到了铁网外广阔天地的自由。
不过自然,很少有人能真正清醒,去突破横亘在面前的牢笼,大多人不过一面怀着对笼子另一边虚无的期待,一面接受了命运安排,仍然在自己的世界里碌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