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床远不如家里的定制床垫舒适,躺久了腰背发酸,她迷迷糊糊的翻身,不慎压了受伤的肋骨,立刻疼得清醒过来。
陪护床立刻传来动静,有人翻身起床,压得铁床吱嘎响了两声。那人靠近她,低声问:“棠棠,很疼吗?”
宋棠怔住:“徐茂?”
他开了灯,揭开被子,伸手解病号服的纽扣:“嗯。我看看,是不是压到哪儿了?”
他嘴唇有些发干,眼下也有淡淡的青,日光灯的灯光是惨白的,将他难看的气色照得更难看。呼吸之间,隐约有酒气传来。
“你怎么回来了?”
“要紧的合同已经签了,也陪大人物吃过晚饭,后面几天的事魏冉和张副总他们都能办好。”
西安位于西北,酒风盛行,晚餐自然少不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徐茂喝酒会脸红,但如果真的喝多了,脸色反而会转白。
他现在就是苍白的。
“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他是极有自控力的人,身上天生有一种凌厉的气场,一般人都不敢劝酒,面子大到让他不得不喝的人,也没几个。他应酬虽然多如牛毛,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喝得脸泛白的模样。
上一次他喝成这样,还是十年之前的事。
他平静的说:“我要提前走,自罚了几杯,算是赔礼。”说罢又仔细的瞧她的伤处。
她胸口缠着绷带,药气浓烈,隐约有青紫瘀伤从雪白的纱布下透出来。他看不清底下的情况,又不敢随便碰,抬头想问她是不是疼得厉害,要不要叫医生,却看见她眼睛里滚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徐茂吓了一跳:“这么疼?”说着就按了床头的铃。
宋棠对他极其失望,一想起他就咬牙,本打算疾言厉色和他摆明自己的态度,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但他违背他饮酒绝不过度的原则,又坐夜班飞机赶回来,她的愤怒一时发泄不出来,失望,委屈,疼痛,这一日遇到的所有不适一股脑的涌上脑海。
徐茂连忙给她擦眼泪,低声哄她:“别怕,医生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门就被推开,医生匆匆走进来,见她不停流泪,也吃了一惊,一边劝她放宽心,一边解开绷带替她检查。淤青没有扩散,伤处温度也没升高,再问问她的感受,医生做出了判断,一边替她重新换了药,一边对徐茂说:“徐总放宽心,徐夫人应该是被车祸吓着了。你好好的和她说说话。”
徐茂松了口气,等医生离开,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你不早说是撒娇,吓死我了。”
宋棠闭上眼,努力想止住眼泪。
他替她理着睡得凌乱的头发:“别怕了,已经过去了,以后我给你买安全系数更高的车,领导人坐的那种,好不好?唉,还哭,眼睛都肿了。哭出这么多眼泪,渴不渴?”说着就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宋棠看着倾斜到她嘴边的杯沿,咬了一会儿牙,终究张开嘴,慢慢的啜饮。
“睡吧,受伤的人要多睡,恢复得才快。我坐着陪会儿你,不过这两天不敢和你一起睡。病床太窄,我怕压着你了。”他调整病床,等她躺好,又关了灯。
宋棠已经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路灯昏暗的光照进来,病房的一切朦朦胧胧的,显得她眼睛格外的亮。
他不由得问:“棠棠,你怎么了?”
宋棠看向他,他背着光,她只看到浓黑的剪影,还有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的轮廓。
“徐茂。”
她声音还带着哭泣之后的暗哑,但其中冷冽严肃的意味并没有被这点暗哑遮盖住。他有些诧异,又隐隐的觉得不安:“怎么了?”
“有人找我修复文物,但你帮我拒绝掉了,是不是?”
徐茂愣了下,道:“是有这回事。你那时累得走路都打飘,继续工作,身体拖垮了怎么办?”
“我知道,我自己也不会立刻接活做。但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就直接替我拒了?”
“既然你也没打算做,现在和我计较这个做什么?我也是为了你好。”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显然不理解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你替我拒了几次?”
“两次?或许三次。到底怎么了?”
宋棠坐了起来:“徐茂,你为什么总是擅自替我做决定?我自己怎么想的,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对不对?”
他耐着性子道:“你工作起来太拼命了,你就不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不考虑考虑我?”
“我怎么没考虑?赵旭的事,是我没经验,错估了形式。你以为我喜欢那样加班加点的忙?我自己不知道规划?还有,我哪里没有考虑你了?我大部分时间都绕着你转。是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事业,能让你随叫随到,这才叫考虑到你?”
他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
“总是你想我怎样,我自己想怎样,你知道吗?你在意过吗?徐茂,你到底是真正的对我好,还是只想把我塑造成你理想中的那个安静又温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