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的可能还真的仅仅还是一个答案,为什么是他?!
这个问题应该是他从身陷地狱到今天一直在想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选中了他?
就如贺岑也会想,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就是他站不起来了?为什么是他和凌肃?
命运的公平与否,有时候真的与某个具体的人没有关系了,身为弃子的许竞应该也清楚,他根本不可能一层层地去揭开黑幕,从而给自己争回公平,否则他根本不会蛰伏到现在。
他怕死,特别怕死,因为他死过一回了。
这不是懦夫行径,不怕死的人是蠢,当初他也可以不畏死,但那是职责和信仰支撑的,但没有人会主动去找死,唯有畏惧死亡的人才能真正的勇敢。
但他的勇敢被人利用了,而后背叛了,勇敢成了他这辈子最失败的特点……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活着,每一天都像是赚来的活着,直到真的活不下去了,他就想要个答案,免得自己死的时候还糊涂着。
他寻找过石峰,但都失败了,石峰是秘密部队的,他的去向是保密的,他根本没有渠道打听,曾经的战友他也是不敢联系的,而石峰曾经说起过的家乡也是假的,这个人大概从一开始就算计上了他,或者是说他防备着所有人。
于是贺岑就成了他唯一能够接近的和利用的,贺家没有倒,贺岑的安危在很多人眼中就很有分量了,而他许竞,死了也只会是悄无声息毫无价值的死。
许竞给了严叔一天的时间,要么让他见到石峰,要么他带着贺岑一起死。
看着镜头中许竞撸起袖管,拿出吗啡针剂往血管已打变形的胳膊上扎针,严叔和老a心情复杂沉重到难以描述,许竞可恨,但他会变成今天这样又是谁造成的?
严叔没有拖泥带水,稍做思考就当着许竞的面直接将情况向上做了汇报,石峰如果真的是有计划地潜逃,要追捕他就需要依靠边防海关等部门了。
听到严叔在电话里对对方说,石峰是当年阿根廷事件中的重要关键证人时,许竞死灰色的眼睛中波动了一下,视线在严叔的脸上停留了下,而后缓缓地转向了一旁的老a,从双方视频都打开后,这还是许竞第一次认真地看向他曾经的大队长。
他的手里还拿着注she器,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极了瘾君子,其实他就是瘾君子,形容枯槁病入膏肓面色如鬼,为了这次能够顺利劫持下贺岑,他给自己注she了类似兴奋剂的药物,短暂地刺激和提升了他的行动能力,但药效过后,铺天盖地的反噬已令他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狼狈!狼狈透了!
他行将就木,而比他大了十岁的大队长看上去依旧挺拔如松沉稳如山,他仍然是那个一对二都应付自如的大队长。
许竞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注she器冲着镜头扬了扬,像是示威,但更像是嘲讽,他的手一直在抖,直到注she器从他的手中抖落。
老a一直沉默的,眉心紧蹙,他的眼神中隐藏着阴郁的风暴,但也有着细微的惋惜,许竞曾经是他手下训练过的最出色的狙击手。
从许竞那段关于车祸的话讲出口后,有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发出过声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贺岑看不到凌寒北的眼睛了,凌寒北一直站在那看着脚下,如同雕塑。
贺岑也没有一直盯着雕塑看,他的目光在凌寒北的脸上停留了十秒,就跟自己心里在数数似的,倒数到0之后,贺岑也挪开了目光,镜头里看不清他眼神中的内容,单从表情看,贺岑很平静。
人啊,就是不能抱着侥幸心理,一旦存了侥幸,现实就一定会立即给你一巴掌!
他曾坦言过,也许是他或者是贺家连累了凌肃,那时他没抱侥幸心理,他觉得狼崽子应该会介意,就算是不恨但肯定是怨怼的,但狼崽子却给了他更多的理解和暖心的举动……贺岑卸下了心理的负担,他接受了狼崽子……其实就差了两天的时间,其实只要自己再坚持两天,现在也就不会这么心如刀绞了。
嗯,真痛!为自己,更为狼崽子,这孩子扑心扑肝地爱上了带给凌家所有灾难痛苦的大灾星,他一定是难以接受的甚至是唾弃他自己的,他不看自己,其实是更不想看到的是他自己吧?
贺岑看着被许竞随手放在不远处电脑桌上的手雷,孤零零地躺在那,完全不设防,许竞也累了,大概也是为了等药效上来,微微佝偻着身体坐在沙发上,这人脚下的地毯上有几块斑驳的血迹,他说他快死了,也是真话。
“许竞,你还有其他遗愿吗?”
“怎么?你要帮我完成?”许竞抬起头冷讽地看着贺岑,“如果外面的人找不到石峰,你应该会死在我的前面。”
“是吧,”贺岑无所谓地笑了笑,“但即使我先死了,我还是可以帮助你完成遗愿的,这不就是你找上我的原因吗?”
“……贺叔叔……”凌寒北终于抬起了头,双目通红地看着轻言生死的贺岑。
这一声‘贺叔叔’很轻,也不知道贺岑听见了没有,贺岑的视线也没有往他这转,他正看着许竞,从凌寒北的角度来看,贺岑的脸微微的偏转,唇角的线条微微紧绷着,这两日这人唇角常见的温柔的凹陷彻底消失了。
许竞笑了,是真的笑了,布满干瘦皱纹的脸也难得地舒展了一回,似乎贺岑的话取悦了他,甚至连身体里的疼痛都减轻了,“贺少,你确实是个聪明人,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