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乔赶紧坐正身子,把胳膊往前一伸,竖起大拇指,夸得真心实意:“牛逼!”
之前董林知下了台就看到钟名粲迎了上来,他什么话都没说,一脸严肃地啪啪鼓掌,特别卖力,震得董林知的脑子嗡嗡响,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超常发挥了,所以刚才在来的路上硬是逼着木讷的司机夸了自己一路,现在又获得了从来不对她说好话的葛乔的肯定,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是吧,我也觉得今天的舞台特带劲!”
谁都看得出来,董林知今天是真的唱嗨了。她当着两个年纪比她小的男人的面彻底丢下了所有的偶像包袱,一口啤酒一口点心,吃得特别痛快。
“所以说,钟名粲这周就要签到你们公司里了?”第二瓶啤酒见了底,她顺手翘开了第三瓶。
“嗯,明天就去。”钟名粲回答,眼看着她直接用勺子崩开了瓶盖,这娴熟的手法令他叹为观止。
葛乔默默地替她舀了一碗白粥,顺便祈祷这碗粥真的能像它的名字一样有美颜功效,不然照董林知这个喝法,明早她的脸就得肿成猪头。
“签给谁?姚荈?”
借着酒精的作用,就连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
葛乔把那碗粥悄悄推到她的手边:“还不知道怎么个签法呢,他不愿意当艺人,只想做幕后。”
董林知点点头,一只手托着腮,望着钟名粲若有所思:“那也挺好,就是可惜了你这张脸……”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吃吃喝喝,四瓶啤酒下肚,董林知明显有了醉意。她的眼神渐渐涣散,眼珠也变得越来越笨拙,最后甚至要花上好几秒时间,才能把目光从葛乔移到钟名粲脸上。她从一手托腮变成两手托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承受住渐渐沉重的脑袋,免得一头栽进面前还留有菜汁的盘子里。
身体变得迟钝,大脑里却越来越兴奋。它不听使唤了,擅作主张,将主人的大脑里所有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还专门把那些自以为能令主人感到愉悦的记忆挑出来,打了包,系上精致漂亮的蝴蝶结,当作给主人的贡品屁颠屁颠献出来了。
于是这位失了主权的主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在酒精的浸泡下越发清晰明快的“美好回忆”。
“……我曾经还拍过一个电影,特别小众,都没几个人知道的那种……演了一个女同性恋,被父母当作疯子关进精神病院,结果她最后真的疯了,还把自己的父母杀死了。”董林知歪着头,眼望着虚空,对着滴酒未沾的两个特别清醒的男人倾诉起她的辉煌过去。
“拍了好久,得有大半年吧,当时招来的演员全是完美主义,不希望演艺生涯有任何污点的那种,所以大家基本都是看剧本写得好才来演的,其实我们拿到的片酬都很少。那时候姚荈还特别反对,说这活儿费力不讨好……她说得没错,当时找不到投资方,后来还是大家自己贴钱拍完了……”
说到这里,董林知忽然一拍桌子,很是激愤:“结果压根没过审啊!拍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钱!最后就这么黄了!直接给禁了!连海外电影节都来不及去……”
她这一掌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瞬间又蔫了下来,可心中气难平,撅着嘴兀自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个女同电影吗,也至于……”
葛乔和钟名粲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拿面前这位似乎有了耍酒疯迹象的“大姐大”怎么办。
董林知专注又投入,继续她的回忆之旅:“当时为了拍这部片子,你们不知道我和姚荈受了多少苦!为了演好那个角色啊,我俩还专门去精神病院里住了两个星期呢!”她想到这个,忽然眼睛一亮,眼中的光映得她炯炯有神,神智仿佛已经恢复了清明,“当时本来说好只有我一个人进去,我不敢,姚荈就主动说陪我一起,我俩刚进去那会儿就只敢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别说体验生活了,吃个饭都提心吊胆的……你想想,周围可都是真的精神病患者啊!”
她忽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结果……结果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大家就都特别正常,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服药……估计他们比咱们的生活作息还要规律呢……就特别正常……一日三餐,看书打牌,还跟我们一起聊天唱歌……其实后来我都已经分不清那医院里头的人谁才是正常人谁才是患者了……”
“可我还是特害怕,总是让姚荈陪着我睡觉,她那段时间可遭罪了,每天必须看着我睡着了她才能去睡……”
“后来她还跟我说,我这两个星期算是白呆了,天一黑就睡觉,跟来度假休养似的……她还跟我说,精神病院里的夜晚才是最精彩的,白天里大家都在假装精神很好的样子,大概是希望能早点出院吧,到了晚上各种妖魔鬼怪就全出来了……”
“对,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过,她亲眼见到有个人被绑在了床上……好像还有电击什么的……特别吓人,我当时听着都毛骨悚然,幸好那时候我睡得早……”
葛乔静静地当着收废话的树洞,只是听着,也不吭声。钟名粲出去结账了,回来的时候站在包厢门口并不进来,给葛乔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董林知,意思是让葛乔给董林知的司机打个电话,该把她接回去了。
葛乔看了看仍然沉浸在过往回忆中无法自拔的董林知,暗自轻叹一声,伸出手够过来董林知的手机,她设了四位数的密码,没法直接打电话。葛乔盯着屏幕想了一会儿,又抬眼看看托着腮一脸懵懂发痴样的董林知,迟疑着试了一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