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什么?
“薛简,你到底……”
“风雪剑本就该是你的。”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起来还是那么固执,永远都一意孤行,“无论它遗落到何方,我都会将这把剑送还你手中,除了你,没有人配抚摸它的剑鞘。”
江世安的胸口听得一堵,所有言语都在此刻消弭无声,过了许久,他才说:“……名剑的归宿,大多都是蒙尘而已。”
薛简说:“我不许。”
江世安语气很看得开地道:“道长,世上的事本就不是皆能如愿的。”
薛简看着他道:“我要做的事,一定能如愿。”
江世安以为他说得是找回风雪剑之事,不由轻叹一声,无奈道:“看来我是劝不回来了,你把我当朋友这件事,怎么不早说?现在好了,我都死了,死了还要被你绑着。薛知一,从我身上下来啊!”
道长扣紧的手掌猛地松开了,他露出轻微怔忪的神情,而后立即后退,转过头看向窗外,伸手整理自己的衣衫,摸摸没有任何褶皱的腰间香囊,看起来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江世安爬起来,掸了掸血色浸透的黑衣,在他身后道:“你才刚刚得罪万剑山庄,红酥手就被迫延请你助战,让你拦截的人,想必不好对付,说不定会有危险。”
薛简的动作停下来了,他道:“我人生中最难对付的敌人已经死了。”
江世安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望向自己并不真切的身躯,明明满腹叹息,说出来的话却是:“啊,他的命可真短,道长,你可要长命百岁,得道成仙啊。”
薛简听到他的话,跟着轻轻地笑了一声。
……
三日后,广成道,恰逢一个难行的雨夜。
这条道路之上只有一间破败的庙宇可以歇脚,漏水的屋瓦被浸透,淅淅沥沥地向下滴水。过往的江湖人都在这里整顿行囊、按照约定汇合。
庙宇的佛像金身之下,埋葬着不知名的森森枯骨。
里面早有一伙儿歇脚的商贩,商贩生活在万剑山庄与震雷山庄所庇护城镇的边缘,依靠买货卖货为生。做这一行的自然有不少懂拳脚功夫的练家子保驾护航,他们连夜赶路运送货物,打起精神来应对可能见财起意的江湖人。
他们没有受到过名门世家的认可,不能以“镖局”之称行走江湖,只是野路子。
商贩们甩干净滴水的斗笠,在庙中生火,烘烤身上的衣裳,分食干粮。
温热气息将人烘烤得昏昏欲睡,过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破门外突然响起几声规矩的敲门。
练家子猛地清醒,警惕高声:“是谁?”
一缕薄薄的月光穿过雨幕,落在颀长的身影上。随着他走近,暗色渐渐消去,火光伴着月色,映照出一个道袍半湿的俊美青年人。
他太年轻了,这份年龄让行商镖客们几乎提不起重视之心。
道袍是前朝多用的常服,这一习惯也流传下来,变成许多读书人的日常装束。镖客大汉们立即面露轻蔑,哼笑一声,低头不管他了。
“自己走这一道的夜路,还冒着雨,居然没让土匪扒层皮,真是稀奇。”
“你别说。”一个络腮胡的镖客啧啧称奇,“这儿是穿过五雷山、通往天月城的一处捷径。天月观和五行书院最看重读书人,他说不定来对了呢。”
“也得有命过去啊。”另一个中年人用打量的视线上下扫荡,不怀好意地低语,“你们说,这年轻人身上是不是揣着全家几辈子的金银细软,要是我们能……”
惧怕被土匪拦路的镖客,有时也化身为吞噬更弱小之人的猛兽。
这些议论看似是窃窃私语,实则每一句话、每一道目光,都没有遗落薛简的耳朵。
甚至连江世安也完全听清了。
他飘在半空中,没有被雨水沾湿半点,甚至还因为雨夜感到更加舒适。听到旁边不远处商贩镖客的打算,才抬起眼皮瞟过去一眼,嘀咕:“幸亏是你。”
“怎么说?”薛简也生起火,暖了暖冰凉的手指。
“换了我,说不定会先下手为强。”
道长转头看向他的方向,顿了顿,忽然说:“有理。”说罢便起身向那边走过去。
江世安措手不及,瞳孔紧缩,立刻道:“等一下,你转性了啊?不是,我就那么一说,人之善恶论迹不论心,要不先——”
没劝住,薛简已经在几人面前站定。迎着几个粗壮汉子不算友善的目光,道长只是清净地行了个礼,简短道:“此处随后会很危险,请诸位立即离去。”
江世安:“……”
几道利刃般的目光射过来,紧盯着薛简这张神情平淡、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脸,尽皆面露笑意、坐得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