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落在一处斜坡上,身子不停地往下滚,正要撞上一只尖斜的树桩时,柳淮书凝眉,快速飞奔而去,单手揽住她的腰身,避过那树桩后,又十分利落地将她丢落在地。
“咳咳咳……”
清明仿佛听见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嘴角溢出温热的液体洇红了身上的斗篷,瘦弱的身子抑制不住地轻颤。
方才嗅入鼻尖的雪松气味,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她还能视物的时候,有个人提着一个明亮的灯笼向她走来,将她拥在怀中。这气味便一股脑地侵占她的呼吸,让她浑然忘我,贪恋地不愿再松开手。
然而天地渺茫,往事无处追寻。孑然生死间,红梅独有白雪知。
清明牙关咬紧,嘴里仍有绯红的血渗出来。星星点点,艳丽而又可怖。
晏时序没想到这个刺客如此弱不禁风,立马打开折扇,遮住他的半边脸。为了掩饰尴尬,他还清了清嗓子,对柳淮书飞快道:“在下帮柳大人解决了一件大事,柳大人要拿什么东西赏在下?奇珍巧物,金银珠宝,在下都使得。”
柳淮书仿佛没听到他的邀功之语,他丢下清明就欲离去,余光忽地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他蓦然转身,不可置信地望向清明。
地上的女子肤若素瓷,面如建兰,眉间噙着白雪,轻柔的像一盏碎掉的玉器。
他目光灼灼,想要将这碎片一一缝合成他记忆中的女子模样。
待清明的轮廓逐渐明晰,那眸光忽若松岗明月,柔和而又夹杂了难以辨别的欢喜。
他像是立在荒野上的石碑,见惯了漂浮的云、寂白的雪。忽闻行人低语,要将这碑文拓下传入闹市之中。
于是荒野骤然化为绿洲,石碑暗自勃发出奕奕神采,恍然有了入世的生机。
似梦中云,云外雪,雪中春。
柳淮书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一步一步迈向清明,
时有雀鸟踏枝,桃瓣携霜簌簌而落,拂过白发青衫,点染这场失而复得的梦。
四周静寂无声,连他的心跳声都隐去了,只化作一道略微颤抖的试探。
“你是。。。。。。阿萤?”
*
清明不认得什么阿萤,她听见了刚才那位将军的声音,身上的疼痛仿佛一下子就被溪水消融了。
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岸边的芦苇,热切地伸出手去,喃喃道:“将军救我。”
片刻后,清明没有听到回应,口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无意露出这两月修得的柔态,低声喊了一遍,“将军?”
仍旧是没有人答应。
可是她明明感觉到,前面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在她开口的那一刻,柳淮书眸中的光亮淡了下去,先前腾起的期盼如流星坠落,落至荒草遍生的野地中,碎成无数个石块,砸入土里,演变成一个个没有生息的种子。
眼前的女子身形、样貌都似他记忆里的人,可这性情与语调,决不是阿萤的做派。
阿萤是肆意生长的野草,坚韧有力。她能徒手扭断一只黑熊的脖子,一把短刀使得出神入化,眨眼间就能取人性命。
她从不软声求人,即使被人欺辱地踩在脚下,都只会咬牙以命相搏,最终两败俱伤,也绝不服输。
如此执拗的姑娘只怕一件东西——黑夜。
于是他用斗兽场里的枯枝和萤火虫替她做了一盏小小的滚灯。
江南随处可见的巧物在她这个从未涉世的小姑娘身上,就变成了一个比她拿来杀人的短刀还要重要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