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的形象是三笠搜遍回忆也不曾有印象,但熟悉感笼罩著她。她猜想,或许是曾经的主治医师或是同栋医院护理人员,果然,利威尔的父亲对她解释:「你应该忘了,瑞秋是你第三位主治医生。」
三笠连自己换过几位医生都没了确切数据,更对他们的长相、名字不曾上心。不过这麼一提醒,她想到曾有一位女医师绑著马尾、挂著红框眼镜,厚重镜片下有著一对微微眯起的蓝色双眼,视线总不是对向病患,而是盯著手上拿著的病历簿,口齿清晰却又乏味的向她询问病况。
不过也仅止於此,瑞秋当时给她的印象非常平凡,也非常短暂,几乎要淹没在庞大的记忆流。
那时的瑞秋就像是性格严谨又呆版的心理医师,对於工作采取制式化的处理‐‐那是否是工作时的伪装?此时的瑞秋有著莫名的吸引力。熟悉,却又陌生。
三笠对瑞秋平静的点头表示简短的问候时,瑞秋扯出似笑非笑,「果然是三笠阿克曼,性格真闷。」后者叫著她的名字,似乎不是称呼这一副躯壳,而是透过灵魂的一处叫唤、评论她。随后瑞秋像是在评估一件事,视线专注摆在她的鼻尖,眼神不会令她难受的眼神却也不是很友善。
这样奇怪的感觉像是在诱导她触及某种领域,三笠不愿多想。
只是当他们继续用餐时,瑞秋的种种无礼举动使三笠有预感这将是不欢而散的聚餐,却不曾预料过对方带来的变化远比想像中大。
第23章19
当一个人诞生、成长,随著他与其他人的互动、关系,无形的线逐渐联结成某种网状的回路,彼此牵制又依赖。
想要在其中生活必然得遵循某种潜规则,是人类的义务与权力。你可以因为这道无形底线去谴责违反纪律者,同时你也必须潜行在规则中不得逾矩。
三笠曾经藉由利威尔体认到一位士兵的素质,来到新世界直到17岁,12年间她跌跌撞撞、不断在触犯制约,直到她再次遇见了利威尔,后者一如过去,指引她摸索、认可这样一个安逸的世界‐‐不过某些事情,就算是利威尔也无法教导她,就像她如今所应尽的,属於女儿的责任。
而后她脱离了医院,与利威尔同居,一切在她眼中美丽而不真实。
利威尔还是一样少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需要更多言与解释。他的脾气一样暴躁、别扭,但从许多细节不难发现他的付出。他会记住某些特定的节日,情人节的早晨三笠能够在床头收到一束玫瑰、圣诞节到餐厅共进烛光晚餐,或是三笠怀孕时,她在利威尔的书房里找到一叠育儿的书籍,书页明显被翻了许多次……当然还有很多,三笠偶尔会觉得有趣:利威尔学习这里人们的习俗,那麼他是否真的开始注意送出玫瑰花的花数不同代表的意义不同?或者会迷信情侣间不能相互送鞋的禁忌?
对她来说,情人节送花非常浪费钱,过去满山遍野的花无人在意,随时可能被巨人踏得七零八落,也不见利威尔摘一百朵捆成一束给她,如今一枝枝以高价计算,利威尔就是现金不够也要刷卡买‐‐但不可否认,收到这些礼物,三笠心情很好,也很甜蜜,她想哪怕她没有说出口,利威尔也感受得到自己是开心、是感动的,因此纪念性的小礼物从来不曾间断。
至於三笠,她并未开始出社会,如果拿利威尔给的钱回送礼物总显得多余,因此她从来都是亲手煮丰盛的餐点、手工蛋糕或是,同样毫无新意,但可以看出来利威尔很喜欢。
回想起来,自己真是愚蠢。
她曾经一度因为对新世界的迷网而连带怀疑起利威尔与她之间情感的真实性。然到头来,她竟是因为她这一世界的母亲而忆起她与利威尔的种种甜蜜。
她的母亲当时是这麼说的,「爱情总是让人冲昏头,但你心平气和的想想,这就是你心甘情愿得到的伴侣?婚姻不是一厢情愿的事,两个人要走了路还长著,你以为是儿戏、找了一个当作依靠的对象,到头来只会让家人丢尽颜面。」
用餐结束,母亲受够了瑞秋的无理举止,后者香菸是一根接著一根抽,使得整间客厅弥漫著菸味,就是三笠闻著也频频作恶,利威尔乾脆毫不留情的往瑞秋脸上泼一杯水,使得她嘴上叼著的香菸熄灭‐‐客观来说,利威尔间接制造了一场闹剧,但这番场景意外的使她怀念。利威尔过去的脾气除了暴躁,做事也没给人留过颜面呢。
除此之外,母亲也受不了瑞秋说话态度及时不时出现的脏话,最后或许还有利威尔父亲说过的一句提醒‐‐瑞秋是自己的第三任主治医生。将她曾经患有精神病的情况毫无保留的揭破,三笠并不觉得什麼,但从刚才的话可以听出来,母亲最介意的还是她曾经住进精神病院所留下的案底,丢光家人的脸面,使母亲在社交圈上受人指点。
母亲拉著她到小房间殷切的嘱咐,像是将她当作真正的孩子,而对方是长辈,她的不成熟需要被包容。但说起来,自己的实际年龄与对方相差不多甚至大上一点,再说自己曾与利威尔有过无人可了解的经历‐‐那麼眼前的这名女性,又有什麼资格说出这种话?
怒火瞬间腾起来,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颜色,「我和利威尔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多管。」她早已认清,与利威尔的关系不为了寻求依靠,是真正将利威尔视作自己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