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静尝了一小块,酸甜软糯,入口即化,手中的小匙便停不下来了。
自进门起,言氏就一直在打量她的脸庞身段,这会子开始夸赞:“二姑娘的模样变得如此出挑俊俏,我都快认不出了!”又瞥了眼她身上长帔说,“还有这身衣裳真叫名贵,要不说老爷最宠你呢。”
“再名贵也是前两年时兴的样式,京中贵女早就不穿了,濂州那种穷乡僻壤么,旁人不要的东西,没准儿还当个宝呢!”四妹云舒接话倒是快。
言氏咳了声,提醒女儿父亲在场当谨言。
慕容煜没理会,拿起筷子为云静夹了片鱼脯,霎时端出了将帅威严,敞声说:“不就是一件衣裳么,你兄长已托京中最好的帛庄为你做了几身新衣,用完膳早些回房试试合不合身,后日裴府前来纳征,好生装扮起来。”
云静认真点点头。
众人这才敢跟着慕容煜启了筷。
言氏满面笑容,不动声色,云舒的嘴弯出个下弦月,三弟云祥素日只专武事,对这些家长里短没兴趣,自顾自吃着。
现如今,家里有慕容煜坐镇,言氏不好在云静回京第一日就给她难堪,话里话外都透着关切。但到底不是出自真心,那扭捏作态的笑容浮在脸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言氏子女本就不愿掺和他们兄妹二人之事,用完膳自称困倦便退下了。
慕容煜迟迟不愿放云静走,惆怅道:“自你五岁起,咱们父女二人就聚少离多,如今终于能在京中落脚,你却又要嫁人,为父是想留也留不住啊。”
一席话让云静心中涌上一番酸楚。
十二岁那年,北境军清扫了常年袭扰五州边境的柔然蛇军,换来了大魏几年安定,父兄便迫不及待将她接回京,又送去裴府,在裴旸祖父裴老太师座下读书。老太师乃两朝帝师,不少皇家宗亲也拜在他老人家门下,可见父亲对她爱重。
可仅过了三年,柔然再次进攻,父兄只得返北稳固边防,临走时又把她送回濂州。
一别再见,已是今日了。
云静安慰父亲:“女儿又不是远嫁,父亲不必太难过。想来那裴家郎君是个通情理的,您若想念,女儿回来便是。只是不知父亲是否还要上前线?”
云启知她不愿与父亲再久别,赶紧为她宽心:“我已与父亲商议,你出嫁后,他便常住京师照应,若有战事,为兄去就好。”
慕容煜说:“上月,陛下已下旨封你兄长镇北将军一职,执掌北境军令,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歇歇了。”
云静听闻,放心抚了抚父亲手背,又说了几句宽慰话。
不知不觉已过亥时,慕容煜近年身体大不如前,时常旧伤复发,熬不了太晚,就由彭总管陪着回房了。
自前厅出来,云启见云静心不在焉缓步的样子,还以为她不舍得走,就跟着往后院的方向去,笑问:“为兄把妹妹送回房可好?”
此言正中云静下怀。
她心中有事要问,此刻正想寻个由头,便连连应好,顺便恭贺他总领军权:“镇北将军可是从二品军职,听闻授衔之时,圣上要在太极殿召集文武百官,为擢封将领亲授军令,实乃无上荣光,我真替长兄高兴。若有一日,我也能进宫面圣,怕是激动得连觉都睡不安稳。”
“日后,你面圣的机会定是多于我的。”云启笑说,“你要嫁的这位裴大人可是天子近臣,逢年节庆典大小宫宴,你身为内眷均要陪伴左右,到时候宫里的繁缛礼节让你厌烦了,可别找为兄哭鼻子。”
云静高傲地扬起下颌,“怎么会!”复又颔首道,“只是我离京多年,对京中之事无过多了解,万一宫里哪位娘娘公主或是……王妃召见我,连话都随不上,岂不是让人笑话,给慕容家丢脸。”
云启低下头,会心展颜。
以他对亲妹妹的了解,她绝不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急性子。河东裴氏是何等门第,断不会让她在圣上面前失仪,知晓皇家之事本不急在一时,她这番弯弯绕绕提及此事,恐有别的目的。
云启早已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随父征战多年,历过朝堂尔虞,踏遍沙场白骨,生死都抛之脑后,阴谋阳谋他眼中自然不屑一顾,怎会看不破妹妹这点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