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几天。銮驾一路南行,走走停停,将要进入舒州牧治下。这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州牧正是国舅虞城,也正是皇后的哥哥。兄妹俩平日里相见一般只在年末官员述职之时,所以这次国舅自然会好好提他们接风洗尘。对于随行的大臣来说,这就意味着终于能用宴会来好好休息几天;对于太安来说,他上不上席都无所谓,所以他更想留点时间在州府所在的云阳城里看看,或者是把落下来的功课补起来。
他的后一个想法遭到了同行的吴修永的强烈反对。“太安,你学得已经够多了,还看什么啊?不如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听说虞国舅治得一手好城,云阳是南边最繁华富庶的地段了。在这种地方,你怎么还能想到待在屋子里不出去?”在其他人的强烈反对下,他终于收回了那些叫法,直接改大名了,包括太安。
“你很闲嘛。”太安对他的说辞毫无反应。他和吴修永可不一样,虽然他们私底下开吴修永的玩笑最多,但是吴修永的确是他们之中最有资格纨绔的子弟——想想看,曾祖父是大司马,祖父为大越捐躯,他爹是右司马兼远安候,还是当今天子的铁杆兄弟;也就是说,只要吴修永不做杀人放火那样的事情,下半辈子绝对不用愁,更何况他只是好玩而已。“我有事要做,你和文轩一起去,就不用拉上我了。”
苏文轩本在一边看戏,这会儿也没忍住,嫌弃地道:“我和修永?那我才不去。如果到时候出个什么岔子,我拉都拉不住他。”他家里顶多有些算数天赋,论蛮力是绝对没有的。
吴修永被他们俩挤兑得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不是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吗?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悲愤地想到。不过虽然如此,他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我听我爹说,云阳风土人情好,有很多特色的吃食!还有很多美女,随意在街上一走,就能碰到一大把!”
“哦——”太安和苏文轩都不约而同地拖长了音。又是我爹说,吴修永凡是说什么开头就是这三个,以至于不管是真是假,吴永嘉光辉的大将军形象都在他们这些伴读的心里碎成了渣。
“吃的是可以考虑……”苏文轩先道。他对金银珠宝的兴趣还抵不过对一桌美味佳肴的兴趣,所以吴修永这个提议也算戳中点。只是女人嘛,也就是吴修永这种不上不下年纪的最没抵抗力。他自己已经定了亲,对方也是大越朝中高官之女,自然对什么民间女子没什么其他想法,而且猜想才十一的太安更不会有兴趣,就接着拆穿道:“什么美人,有桑大人漂亮么?”
太安听出他是故意用吴修永自己的话去打他的脸,也不戳破,只道:“那当然是桑大人美,民间的庸脂俗粉怎么能比?只怕是有人求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吧?”
“那你们也不是没看到吗?”吴修永涨红了脸道。他本来随行就是想要为了趁机见桑曼容一面,没想到帝后的安排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为了提高效率,出门都要分成三路不说,女眷更是不可能带到堤坝上去的。就连公主,一般都见不到,更何况她的师傅?另外,吴修永对水利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这些天都十分无聊,自然想要找乐子。
太安想起来他看的那张侧脸,正想说看到了,然后意识到这应该是个秘密。于是他没接话,只露出一副笑而不语的表情。
吴修永直觉这种反应不好,急忙继续道:“呃,那个,反正你们不是也想出去那个什么吗?咱们一起去又怎么样?”
苏文轩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体察民情都说不出来,恐怕太子殿下也只能指望他去守边关了。不过他们打闹习惯了,现在也差不多,总算收了收笑,正色道:“太安,一起吧?左右大家一起出去,还能有趣些。”
太安刚才也就是抱着揶揄吴修永的心,这时想了想,也点了头。“行,等下就走吧。”反正苏文轩领着会方便得多,而且他现在不答应,吴修永接下来的几天也肯定不会消停。那还不如先让他定一定,省得接下来几天都来闹他。
苏文轩眨眨眼,笑了。“那正好,让修永给我们付账。”
“为什么?”吴修永正在高兴,听到这句话,猛地反应了过来。“你爹不才是管钱的吗?”
“那管的又不是我家的钱,是天下的钱。”苏文轩淡定地回答他,“所以只有靠你啦。”
虽然他语气逼真无比,但这依旧还是玩笑话。他们都是官宦子弟,花钱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影响,不去太贵的地方,结果也基本都是均摊的。吴修永知道这一点,但是每次还是要先跳起来一遍才行。太安对于他们的相处模式已经习惯了,也不多说,直接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头三个少年轻松出了行馆,一路优哉游哉地朝最热闹的街道走去;另一头,昭宁也扮演了吴修永的角色,好说歹说,最后才让桑曼容松口——她拜托她太子哥哥去帮忙绊住父王母后,让他们没时间,然后自己再去撒娇,才找到机会去让她师傅带她出去。
问为什么?当然还是为了她之前看到的事情了。她师傅管着她,根本没什么时间去和意中人交流嘛!昭宁曾经考虑过和她太子哥哥一同出去,但是最后想,她说要跟去也没用。第一,众人都要做正事;第二,乐常还不一定能和她们分一块。怎么说都是需要时间,时间长了熟悉了,那还不就水到渠成了?
而且,这回昭宁还特意打听了,虽然乐常最喜欢做的是钻在工场里不出来,但他没事的时候喜欢拿个扇子喝点小酒装风雅;云阳又一向是风流士子们的汇聚之处,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这机会的。而且,她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乐常的行踪,还怕碰不到人?
她兴冲冲地出了门不提,这边昭宥却是有点如坐针毡。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件事。虽然他觉得拉郎配什么的还是要看本人感觉,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架不住昭宁几次三番地来求他。所以他答应了在适当的时候过来问些事情,之前也在帮她一起打听好了乐常的动向。说起来是不大对得起他们的乐左司马(要知道他之前拒绝了多少提亲),但是桑曼容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女人。除了年纪不大般配,其他方面还是很合的。
“今日里天气不错。”虞婵一手执白,落下去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漫不经心。
昭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正在坐在另一侧的自家大儿子。“适合郊游踏青,我们却在这里下棋?”话虽然这么说,他只拈起来一个黑玉棋子,按在了棋盘上。
“这种机会应当让给年轻人。”虞婵噙着笑道,眼睛盯着黑白子,注意力似乎完全在棋局里。
“咱们现在就已经沦落到必须看别人出游的程度了么?”昭律故意道。“如果寡人没记错的话,乐爱卿可比寡人大一些。”
“乐爱卿一心为国,至今一人进出,偶尔也是可以网开一面的。”虞婵总算看了他一眼,语气略有揶揄:“不然你愿意分一个孩子给他?”
“夫人这是提前看出了寡人想要个休沐的心么?”昭律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寡人也体谅他的辛苦,但是要这么做的话,那寡人还是宁愿做那个必须看别人出游的老头子。”
“孩子在一边呢,注意点言辞。”虞婵嗔了他一句。随后她又道:“多年未回,也不知道云阳今年春-色如何,助兴与否。”
昭律一脸若有所思。“要等,也不能再等了。就算是只这一回,也得让乐爱卿看看。”
一边的昭宥越听越觉得不对。他本来想,试试这一次,不行以后也就不搅合了。但是现在问题在于,他还不知道这事情结果如何,就好像已经被人知道了,知道的人还是他们父王母后。虽然听他父王母后的意思,好像是也有意让乐左司马成家立业;但他和昭宁做这件事之前并没有问过他们,所以他现在坐在边上,一言不,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他自己正在认真端详棋局。
他这头不大顺遂,至于外头,昭宁和太安两拨人倒是先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