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娘亲是否在纺绩织作?那时她还小,娘亲忙着缝补衣服补贴家用,经常在身上藏了糖果逗她玩。后来长到十岁,她那不成器的哥哥一声不吭把她卖进青楼,听说娘亲来找过几次,可都被护院打了出去。再见到娘亲,是老爷迎她进门时。娘亲流着泪为她梳头,叫她不要怨兄弟,何况要不是被卖进青楼,又怎么可能被老爷看上,嫁到王家?兰若心中一冷,她怎能不怨?在妓院被打骂的是她,与客人逢场作戏小心周旋的是她,张开腿接客的也是她。只要一不小心,她的身体就会长满烂疮,出现在花街柳巷的臭水沟,无人关心。老爷一得到那能生儿子的药方,便与大夫人商量让谁服用合适。
他们选中了她。
他们告诉她,只要服下这药丸,他们一定保她家人后半生无忧,仿佛这是多么大的恩赐。
兰若察觉出来,她在妓院和王家不被当人看,在兰家也不被当人看。她的娘亲只在乎哥哥。每次娘亲来王家,总要提起儿子如何不成器、如何败家,然后期望从女儿这里得到一点垂怜,好继续补贴儿子。为何同母所生,她和哥哥受到的差别如此之大?
兰若叹一口气,那池水仿佛回应她的心中所想,也幽幽叹气。
兰若吓了一跳,她一回头,那盯着她的仆妇还在不远处,两人在说着悄悄话。那叹气声不是她们发出来的。
“你这肚子怎么没有动静?”
兰若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她定定心神,看见假山背后走出一个妇人。她一时慌了神,急道:“谁?!”
“夫人,是我、是我!你小点声,不要惊动别人。”
借着月光,兰若看清来人。原来是白天的无名。她穿着长袍,长袍还有大大小小的补丁,看起来颇为寒酸。这时有风吹来,她冷得打了个寒颤。
兰若冷着脸道:“原以为你是个大师,没想到是个贼人。你从哪里进来,还不赶快离开?王家打死一两个人不算什么事,何况还是自己偷偷闯进家中的。”
无名搓搓手,缩着脖子,形容举止和人们心目中的大师形象相比实在差许多。
“夫人,我看你也不像是喜欢送死的人,不如听劝,让我除掉这未出世的东西,免得你白白丢了性命。”
“你竟然还不死心,”兰若明白无名的来意,苦笑一声,道,“大师,难道你不知道,即使你去除这孩子,我也活不成。老爷怎么会放过我?”
“怎么可能?”无名道眉头一皱,明白过来,她气得一脚踢向假山,又痛得吱哇乱叫。
兰若看见,微微一笑,觉得自己真是很有苦中作乐的本领。她道:“大师,王家有这么多护卫,你怎么进来却没有被人发现?”
无名有点郁闷,她不明白兰若即将面对死亡,怎么还能淡定自若?
无名翻白眼:“我好歹是个方士,自然懂一些法术。只要知道你的住处,想进来很容易。”
“大师有真才实学,为何如此落魄?”
虽然无名的年纪大了,还是被问得脸一红。好在天色黑,兰若看不清她的脸色。无名咳了一声:“你不懂,这是修行。”
“夫人,你在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