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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页(第1页)

芙蕖有把握走的更?远,等到这场雪停,她们的行迹便?也可消弥于雪中。燕京城,谢府中。谢慈与皇上围炉而?坐,面前?煮沸了?一壶桂花茶。皇上到了?大婚的年纪,好似一天?一个样,他平静道:“先生终于肯见朕了?。”谢慈品着?茶:“我何时对陛下避而?不见了??”皇上目光一垂,显出些不悦的神色。谢慈总有一百种抵赖方?法。而?皇上距离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多?少还差了?一点?点?。“朕听说,先生最近也在准备大婚事宜。”皇上瞧着?谢慈淡然的神色,问?道:“不知礼节走到哪一步了?,日子定?下了?没有?”谢慈道:“谈不上大婚,用不上多?繁复的准备,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说成便?成了?。”皇上“哦”了?一声:“所以,即便?是新妇已经不知所踪,也完全不妨碍先生的谋划,是吗?”谢慈听出了?其中暗含的怨念,抬起茶杯遮住唇边笑意,道:“当然不妨碍,臣的新妇无论?去到哪里?,终有一日都会回?到臣身?边。皇上,您不必替臣操这份心。”他的话总是值得揣摩。皇上就从中品出了?另一层意思,眉头抽了?抽,又强自摁了?下去。谢慈的娘子无论?走过千山万水,必定?会回?到他的身?边。但皇上对自己的娘子,没有这般笃定?的把握。他不必去操心谢慈的亲事,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皇上与谢慈难得的一次会面,最后的结局堪称不欢而?散。谢慈在送走皇上之后,饮尽了?壶中残留的半口?茶,自行去马厩中挑了?一匹好马,让马童精心饲养几天?,好等着?他用。大雪也没能牵制住他的情报。芙蕖的行踪所在几乎是两个时辰一报,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所以,他看上去并不着?急。芙蕖拐了?孙小姐一路竟往北去。按理说,冬日时节,越往北,气候越磨人,不该选这个方?向,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能受得住。但芙蕖有自己的考量。北境,拥有整个大燕朝最浓烈的哀伤和血性,当冬日的大雪覆盖下来的时候,那里?清冽的空气会顺着?粘稠的血液扎进身?体里?,终生难忘。而?且,北境也有她对谢老侯爷的承诺。该到了?她践诺的时候了?。谢慈挑了?个雪停的日子,牵着?马出城,不想?,在城外长亭里?遭到了?拦路。谢慈虽辞了?官职,身?上仍有一个虚爵,燕京里?,敢这样拦他的仍是少有。亭子里?的人排场大的很,明镜司高手随身?护卫,乌蹄白马高傲的睨着?人。是皇上守在路上,早就打算好拦他了?。谢慈笑眯眯明知故问?:“陛下何意呢?”他辞官之后,整个人身?上都笼着?一股柔和的气质,与以往大不相同,所有的肃杀好似都不曾存在过。在大火灼烧过后,沸腾的水变得温凉,正如他的心血。皇上忽然在这时体味到了?他为何一定?要辞官。马上年后开春,万物复苏,属于他的那一季花已经开过去了?。来年春再开,是别人的花。“一起上路吧,先生。”皇上说:“朕也想?往北走一走,看看那些不曾见过的风光。”谢慈点?了?头,没有去问?京中事务的安排。那些都已经不该他操心了?。皇上私服北上,陪同的人是早已辞去内阁职务的谢慈。曾经权势滔天?的谢次辅阴影尚未完全散去,实际上,只要他一天?不死,朝臣们的忌惮就不会彻底消除。有些嗅觉灵敏的老耗子,开始了?不安的猜测。——这是否代表着?皇上依然深信谢慈。而?谢慈,依然有随时被启用的余地。这简直太可怕了?。孙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战战兢兢的站在家主孙荣面前?。可孙荣看上去比自己的这个属下还要坐立不安,嘴里?念念有词:“他没死成,他还活着?……他不仅还活着?,他还陪皇上北巡……皇上是什么意思?”孙荣的所有反应都在体现着?他不合时宜的心虚。他的夫人挥退了?下人,上前?安抚丈夫:“你在担心什么?”孙荣体味着?夫人的软言安慰,说道:“夫人,我后悔当时的冲动了?……”夫人冷静问?:“你后悔什么?后悔当初不该动手?还是后悔没能借势彻底要了?他的命?”孙荣在屏风的阴影下沉默了?很久,到最后竟开始不自觉的发抖。在夫人的叹气中,他终于崩不住情绪,从太师椅上划下,捂住了?脸。穿过了?冀州境内,芙蕖带着?孙小姐走的慢些,谢慈和皇帝已经快追上她们的尾巴了?。谢慈牵制着?行进速度慢了?下来,皇上没有异议。谢慈问?:“皇上待孙家姑娘如何?”皇上道:“温婉,体贴,宜室宜家。”谢慈发出一声轻笑:“去年,陛下悄悄潜入谢府,在书房向我求娶芙蕖的时候,也是这套说辞,一模一样。”若说小皇帝十?几年的生命里?,有一件事成功骗过了?谢慈那清醒的头脑,便?只有这件了?。谢慈是真的信过。皇上没什么不好意思,说:“在遇见芙蕖姑娘之前?,朕一直以为先生是铜墙铁壁,无坚不摧。能在无意中触碰到你的软肋,实在是件令人惊喜且振奋的事情。”谢慈明知帝王之情难以长久,少年性子又跳脱,不能算是良缘,但若是皇后的尊荣能给她带来余生的抚慰,也不是不可以。所以,他嘱咐她,不要付出爱,也不要为其生育。冷心冷情,快活一生足矣。皇上道:“一直以来,朕总是自以为是的想?拿捏住先生的软肋,并懊恼从未成功过,只那一次,朕不慎落入陈宝愈手中,在颍河的画舫上,亲眼看着?您受制于人,才忽然发现,其实先生的软肋一直都被朕捏在手里?,予取予夺……朕愧对先生多?年的庇护。”谢慈在马上侧头,认真道:“陛下,别说了?。”皇上:“朕曾经……”谢慈终于逾矩,果决打断道:“陛下,别说了?。”皇上即将说出口?的话憋在喉咙里?,转了?几圈,咽回?肚子:“先生都知道了??”谢慈皱眉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皇上轻轻道:“也是……您的心思何等机敏,怎可能瞒得过。”谢慈:“现在以臣的身?份,有些话是多?嘴了?,但希望陛下还肯听臣一言——您是皇上,无论?您在何种时局下,出于何种考量,做下何种决定?,都容不得动摇和后悔,为人臣子,都是仰仗着?您给的前?程和活路,他们的心不能安,则朝局不能稳。陛下心里?已有取舍,以后不要再亲近臣了?。”有一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都没有宣之?于口的事情。皇帝心里清楚,谢慈心里清楚,芙蕖也隐约又猜测,而孙荣是其中最坐立不安的人。孙荣没那个胆子自作主张去谋害谢慈。除非皇帝首肯。他们都知?道?,却又都在谢慈暧昧的态度下,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如果不是皇上非要提起的话。可想而知?,皇上对谢慈的再次亲近,会令孙荣在怎样的不安下瑟瑟发抖。羽翼渐丰的皇上,想残忍的抹去曾经昭示着自己?软弱的证据,又狠不下心肠,想宽宏大量的一笔带过,又觉得?颇为不甘,以至于闹出了一个笑话,扬起了满地的鸡毛,难以收场。谢慈行?程晚一日抵达北境,途经了上回重伤栖身的破庙,远远张望了好一段时候,见到?那?一片破败中,有一截枯木从窗户中横插了出来,于最高处挑了一条簇新艳丽的红绸,张扬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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